这大概是认识尚少宗以来,白宇谦第一次看到他方寸大乱,站在酒店巨大的玻璃墙前,两个男人并肩而立。身后是总统套房富丽堂皇的陈设,住在这里的人,谁都知道,跟他没有情面可讲。
“少宗,这件事不可能停下来。”白宇谦的态度坚决。
尚少宗面如死灰地盯着此刻人潮拥挤的马路,一个小时前他收到消息,覃子赟被绑走了,是谁干的,不用猜,他也知道。
“子赟被他们绑架了。”尚少宗的声音嘶哑,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这句话说出来。在来之前,他想了很多说服白宇谦暂时松手的理由,甚至都想好了来求他。
白宇谦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身走到沙发边,俯身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拨了出去。
“伟仔,你马上回上海,必须回,要快。”
电话那端的人顿了一下,大概是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他和白宇谦之间的默契是从上学的时候就培养出来的,所以向伟川不用问,也知道是出事了。
挂了电话,白宇谦重新走回尚少宗的身旁,说:“我通知了伟仔,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回来。”
“宇谦,多一分钟,子赟就会有危险。”尚少宗的眼睛猩红,往日里意气风发的尚总,此时此刻,已然已经如同挫败的战将。
这件事原本就比白宇谦想象中复杂,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有胆子下手,而且这个人还是与他们无关的覃子赟。他把事情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如果说最开始是覃子赟发现了事情的源头,那么后来向伟川对她的几次挺身而出,算不算是给她招来了祸患呢?
“他们的目的是逼我收手,现在还没有警方介入,调查的只是我徐氏集团高层,所以他们不会对她下手,除非他们想死。”白宇谦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不过是想求白宇谦放他们一马。
“我已经让吴寻的人在找了,上海滩吴寻和向少平分秋色,有些地盘是他不能动的,宇谦,能不能麻烦向少让个路?”听白宇谦说完,尚少宗稍微冷静了一点,在来之前,他已经托了吴寻去找人,大白天明目张胆地绑人,量他们也不敢跑远。
白宇谦立马就给向伟川去了电话,对方对他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立马就吩咐下去了。
接下来的事,白宇谦觉得需要全方位的重新布控了。
“敌不动,我不动,从现在开始,暂停一切调查,引蛇出洞。”白宇谦回到沙发上坐着,从茶几上拿了一根雪茄,点上,又递给尚少宗一根,后者很快点起来了,烟雾缭绕中,白宇谦突然说。
尚少宗很快就听懂了他的意思,“等他主动来找你?”
白宇谦轻笑了一声,“他会来找我的,但是等他来找我,一切就迟了。”
这句话显而易见,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背后的人不一定是陈辞海,他也许只是个幌子。”尚少宗说。
“我知道不是他,所以想走地狱的人,我已经做好迎接他的准备了。”白宇谦弹了一下烟灰,嘴角的噙着笑意,只是这笑,让人不寒而栗。
尚少宗一滞,他固然是知道白宇谦叱咤商场的厉害,只是没想到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些年,他们接触得少,业务上的一些往来也是按部就班的,大多数不经白宇谦的手,没想到了他愈发的锋芒毕露了。
向伟川亲自开了直升机从西西里回到上海,马不停蹄就去见了白宇谦,听他说完,立刻就开始让底下的人行动,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覃子赟。对此,尚少宗十分感激,包括吴寻在内。这是吴寻第一次和向伟川合作,曾经约定过,互不干涉,和平共处的两个人,如今联起手来,怕是在上海滩要成为传奇了。
“再倒回去六十年,这场博弈怕是无人敢应了。”吴寻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笑得开怀。
这是一个心念我佛,手握屠刀的信众。
向伟川的表情一直很凝重,自从他帮过覃子赟两次,对方就找过她两次麻烦,很明显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所以他不可能放过他们。
临走之前尚少宗说:“多谢各位出手相助,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尚少宗,请各位尽管开口。”
白宇谦笑,“少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他们是冲我来的,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
“付嗣在挑战我,所以我没理由放他一马。”向伟川面无表情的说。
两个人都说话,吴寻也不忘上去安抚尚少宗,拍拍他的肩膀,一脸慈悲的笑意,“有白总和向少出手,我吴寻就来个锦上添花吧,尚总放心,只要在上海,覃小姐就不会有事。”
回去的路上,尚少宗坐吴寻的车,两个人一上车,吴寻就说:“付嗣敢在向少的地盘上抓人,他肯定就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尚总,我必须得提醒你一句,古人云‘两军交战,必有死伤’,无论白总棋盘上的棋局布控得多好,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啊!”
尚少宗明白他的意思,白宇谦的手就像是利剑,快、准、狠,他是要掌控全局的人,如果必须弃车保帅,那么,结果不言而喻。还有向伟川,他的手法几乎和白宇谦如出一辙,一旦出了问题,那么伤的必然就是覃子赟了。
尚少宗不会赌。
“所以,先生有什么好办法?”尚少宗大概猜到了吴寻的想法。
吴寻看他,嘴角牵动了一下,手中的佛珠开始一颗颗慢慢的捻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如果能找陈辞海谈谈,或许会有转机。”吴寻突然说。
尚少宗拧眉,“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舍的人,你觉得他会有人性?”
“不一定,他现在不过是想自保,他上面的人在徐氏的地位应该不低,所以如果这件事水落石出了,他肯定是替罪羊,所以从他下手,完全有胜算。”
尚少宗想起了白宇谦今天的话,他说得自信满满,怎么可能让背后的人有机可乘呢?
“白宇谦不过是杀鸡儆猴,现在他不会动陈辞海背后的人。当年沈继业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他布控了一两年,几乎是全盘清算,所有涉及到的人他全部清掉,一个不留。那时候他才多大年纪,几年过去了,白宇谦不会再这么赌了,他会慢慢来的。”吴寻非常自信自己没看错人。
尚少宗一时间有些混乱,无论是白宇谦也好,吴寻也好,他都不敢毫无保留的去相信他们。所以思前想后,他去找了林青雉。
“事情就是这样,阿姨,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忙。”尚少宗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讲给了林青雉听。
林青雉吓得差点瘫软在沙发上,半晌才回过神,有些颤颤巍巍地说:“少宗,你说,只要能救我女儿,我什么都能做?”后半句,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抖了。
“带我去找雷振铭。”尚少宗说。
林青雉顿了一下,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去准备,即刻我们就飞美国。”
覃子赟不知道付嗣会用那样卑劣的手段把她抓走,等她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一张古典的雕花大床上,隔着青纱帐,她听见了雨滴在屋檐的声音。她觉得有些头晕,好不容易走出房门,就看到付嗣坐在元帅椅上抽着烟,正一脸兴奋地看着她。
“醒了?”男人的声音带点戏谑。
覃子赟闷哼一声,吐出两个字:“卑鄙。”
男人笑,给她倒了一杯水,“青天白日,我能带走你,只能给你下迷药,你才会乖乖的躺在我怀里,这样当我抱着你在公园走的时候,人家就只会当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趣了。你说,是不是?”
“你把我抓来干什么?”覃子赟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男人也不避讳,直接说:“抓你来不过是想让他们先自乱阵脚。”
“我跟明生没有任何关系,我父母也跟明生没关系,你找错人了。”覃子赟的脸已经气红了。
“我没找错人,覃小姐。你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你这么站着,我有压迫感,你知道吗?”
男人突然站起来,把双手往她肩膀上一搭,覃子赟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偏了身子,“拿开你的手!”
男人摇头,也不计较,用下巴指着一旁的椅子,覃子赟顿了一下,还是坐下来。因为她怕下一秒这个男人恼羞成怒真的要对她做什么,那她就是死也逃脱不了了。
付嗣把茶推到了她面前,这才慢慢地开口:“陈辞海是想把尚中梁拖下水,所以才让我找人用他的身份证复印件去银行开了户,目的就是想让尚家跟他站在一条战线上。你知道,在上海,尚少宗的‘华西集团’就是一个捞金库,这年头,钱就是权,陈辞海会放走尚家这么一个金库吗?所以他一心要把女儿嫁到尚家,不惜弄走了女儿相恋十年的对象,真下得去手啊,直接给送到非洲去了。可是你想想啊,古代皇帝的妃子一旦入了冷宫,这家族可就连着要遭殃啊,所以他又给自己留了一手,就是拖未来的亲家跟他一起下水,一条船上的人,双重保险。”
覃子赟听震惊了,没想到陈辞海居然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事,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可是转念一想,这事跟他们“山青集团”有什么关系呢?
付嗣大概是知道她接下来会问这个问题,继续道:“雷振铭你不陌生吧,他跟陈辞海交情匪浅,既然尚家都下水了,不在乎再多一个,所以雷振铭利用职务挪用山青的公款,以你母亲和他的关系,这件事,迟早会牵扯到你们覃家,无论是你母亲还是你们‘山青集团’。有知情人士早就查过你和尚少宗的关系,一旦你们山青出问题,你觉得尚少宗会袖手旁观吗?”
多好的一盘棋,每个棋子都用上了。
覃子赟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这种三百六十五无死角的给自己撑保护伞,陈辞海可真是厉害了。
“所以,覃子小姐,还有什么疑问?”付嗣喝了一口茶,笑着看她已经泛白的脸,他是局外人,最多不过是帮凶,他把她绑来,也不过是想自保。
“那向伟川呢?他为什么会牵扯进来?”覃子赟不过是想试探他。
付嗣不傻,他笑了笑,又给自己重新添了茶,“你以为谁想动陈辞海?白宇谦是什么人,你应该不陌生,向伟川跟了他多少年了,他们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所以在上海滩,没有人敢不买他的账。既然他参与进来了,那只能说这是白宇谦的手法,至于他帮你,也不过是想保你,也是在给我警告,所以之前在上海我不敢动你,出了上海,我才敢在南城截你。覃小姐,做人有时候不可太高估自己,不然会死得很惨。”
“比如?”覃子赟仰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比如什么,比如我敢在上海青天白日里把你绑到南城来?没错,我是在挑战向伟川的极限,我也不妨再告诉你一点,我确实有一半是冲他去的,那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与你们无关。”付嗣的脸色终于变了,后半句的时候,他眼里的杀气太过明显。
覃子赟不想激怒他,现在她只能想到的是,付嗣对她并无敌意,短时间内不会动她,所以她要等,等到尚少宗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