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集团董事会成立的专门调查小组已经开始对“明生”进行了调查,这是徐氏旗下最大的合资医院,十年前徐氏集团前任董事长古雅云以18个亿拿下了51%的股份,成为“明生医院”最大的股东。几年前古女士的孙子继承徐氏集团,对该医院进行分股,将名下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了自己的妻子,剩下的百分之三十一全部让渡给自己的表弟白宇谦。所以白宇谦才是这家医院的幕后决策人,只是他常居长江流域,很少到上海来,整个“明生”内部见过他的人不多。这一次听说他来到上海,专门调查“明生”近几年的医用药物和医疗器械的采购和使用情况,全院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已移居夏威夷的雷振铭突然给林青雉打电话,在离开中国之前那场不欢而散的晚餐之后,他们维持了五年的夫妻关系基本进入了冰点。对林青雉来说,这大概是她人生中唯一一件没有把控好的事,她和雷振铭的这段关系,从她和前夫覃永建之间因为公事频繁的产生分歧之后开始慢慢展开。小她十岁的男人,却能以一种大她十岁的姿态来替她分忧解难,她不得不说,在那个时候她心动了,只是没想到,五十岁以后,所谓的婚姻,不过就是一场交易,她不是傻,只是一时糊涂。
电话里的雷振铭直接说:“你女儿调查我已经很久了,我的人一直在干扰她的视线,现在连‘明生’的高层都已经开始动了,陈辞海危险了,我们也活不了,还有你的‘山青’,迟早玩完。”
林青雉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居然这样威胁她?
“雷振铭,你听好了,那是你做的事,不要扯上我和山青,还有我的女儿,如果你们敢动她,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会放过你!”
字字发狠。
“青雉,我们还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没害过你,所以请你也管管你的女儿,就算是我念及情分不动他,总有人会动她,这件事我左右不了,只能提醒你。”
林青雉气得发抖,对于雷振铭,那是她一时走眼,可是这五年,除去那一件事,他们相处得还算不错,但也是那一件事,让她差一点万劫不复。所以她不得不说这些话,就算是再无情无义,她也一定要逼迫他做一个决定。
“雷振铭,你离开中国的时候我就跟你提过离婚,你要的条件我统统都答应,希望你配合。”她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和他谈这件事。
那边的人沉默了许久,才说:“青雉,我从来都不想害你。对于离婚这件事,我很遗憾,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我根本不能回国。”
“那你是想拖死我吗?”林青雉咬着牙。
“对不起。”
下一秒,林青雉把手机扔到地上,“啪”的一声,四分五裂。她强迫自己镇定,可是她根本没办法站立,就这么瘫软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一动不动。
五年,这大概是她前五十年从来没预料过的人生,她一生好强,在写字楼里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可独独婚姻,她做了一次无法逆转的选择。
尚少宗没想到林青雉会来找他,在这之前他已经知道了白宇谦来上海的消息,在电话里,他很直接地说:“少宗,这一次我亲自来上海清理门户,我必须得提前告诉你,如果这件事涉及到你的父亲,我会照章办事。”
这的确是白宇谦的风格,一旦决定要下手了,就会做得干净利落。
林青雉开门见山地说:“少宗,我今天来找你,只是为了一件事。我知道子赟一直在查雷振铭和明生之间的关系,以及你的父亲和陈辞海,我也猜到了你肯定找人查过。关于我和雷振铭,还有子赟爸爸之间的事,我想子赟也已经跟你说过,我今天来,不说家事,只想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他打算怎么办?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已经不受他们控制了,从头至尾,真正想要查他们的是明生背后真正的决策人。
对尚少宗来说,他能保证的是这件事不影响覃子赟,父母隐瞒离婚的事已经给了她重磅一击,如果再查出山青内部出现问题,以及她的父母一方可能触犯法律,那对她来说,就不仅仅只是打击了。
“林阿姨,这件事您想得太简单了,真正要彻查的人是明生背后的执行人,不是我。‘明生医院’是一家中日合资医院,实际操控人是徐氏集团,几年前已经进行过股权让渡,目前掌控它的是白宇谦,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有所耳闻。”尚少宗没有对她保留什么,把该说的都说了。
林青雉惊,“你的意思是说徐氏集团很早就已经开始调查了?”
尚少宗点头,“你们和明生合作白宇谦不会不知情,但是最近两年明生内部腐败问题逐渐显露,以他的做派,不可能任由这个现状一直发展,所以他早就有所准备了。”
“少宗,我可以保证我们和明生的任何一笔合约都是合法的,我没有向明生的任何人行过贿。”
尚少宗看她,作为晚辈,他本不该有过多的评论,但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她的任何说词,都起不了作用。
所以他只能这么告诉林青雉:“雷振铭先后从公司挪用公款三次,加起来的金额是82万,分三次注入了我父亲的账户。”
说完他看着林青雉,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手指轻击在文件上,发出微小的声音。林青雉听到了“我的父亲”这四个字,他说得很镇定,仿佛是在说一个跟自己无关的路人甲……
她睁大了眼睛,几乎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因为这82万,她根本不知道。
“少宗,这件事……”
他并不是那种冷血到要把自己的父亲亲手送进监狱的人,但是这个事实,他接受了,那个账户,的的确确就是“尚中梁”。
“这件事最后的决定权在白宇谦手上,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不到二十四小时,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明生的内部消息传来,副院长陈辞海,主任医师尚中梁,还涉及到一众院办的领导,均被停职调查。果然是白宇谦的手笔,速度快到惊人。
母亲应美心打了三次电话给尚少宗,要求他立刻回家,他没说话,但到底还是回去了一趟。在父亲的书房里,卸下荣耀的尚中梁,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父子见面,相对无言。
“医院的调查小组查到我的账户有高达两百万的存款,全部都是来自各大医药公司和医疗器械公司,都是以私人的名义转入的。少宗,这次是我疏忽了。”尚中梁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嘶哑。
疏忽?尚少宗不知道这代表的是什么,甚至在他看来,眼前这位已经头发花白的父亲,眼里写着的似乎是无奈和无辜。
看着儿子一言不发,尚中梁终于是从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些年,他们在一起交流得太少,从儿子读书选专业到创业,去美国深造,几乎他做的每一个决定,父子之间都产生过冲突。还有儿子的个人感情,他一再干涉,所以他们之间的心结,已经很久没有人试图去打开过了。
尚中梁扶着腰,坐回了椅子上,他看着儿子,几欲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他现在说的话,落在儿子耳中,还有几分可信度。
“无论你是否相信,这件事我不知情,那张银行卡,也不是我办的,你们可以去查。”不知这样过多久,尚中梁突然说。
尚少宗一怔,他不是没想过父亲的为人,他确实是清高,但是涉及到医者原则的事,他从医数年,确实没干过,为什么单单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呢?
他想过栽赃和陷害,但是证据确凿了,要怎么撇清?
“我相信你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件事,你们都比我清楚,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真是我的好儿子啊!少宗,无论以前我们父子之间有多少芥蒂,但是在这件事上,你错了。我一生行医,虽不说救死扶伤,舍身忘己,但是我从来没有违背过一个医生的基本原则,也没有违背做人的底线。这件事,我问心无愧。”
书房里安安静静,尚中梁坐在书桌前,他的背后是“不忘初心”四个大字的牌匾,那是他的父亲,也就是尚少宗的爷爷亲手所写。三十年代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从朝鲜战场回到中国,带着千千万万死去的战友的心愿,回到了和平安康的时代。那个一生谨记党和国家教育的老人,百年之后,留给他的子孙后代,只有这个四字箴言。
“爸……”尚少宗终于还是开口了。
尚中梁闭上眼睛,挥了挥手,只道:“你走吧。”
尚少宗没动,“既然与您无关,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件事?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尚中梁没睁眼,过了许久,他才说:“事已至此,无论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等着调查的结果吧,我会向院里做汇报,与我无关的事,我不会背着个黑锅。”
很明显,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尚少宗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任何结果,只能带上门,走出了书房。
很快,他给白宇谦打了一个电话,他没有直接说这件事,只是想约他见一面,白宇谦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图,只是淡淡地提醒他:“少宗,你应该知道上午我打的那个电话是什么意图了。”
尚少宗当然知道,但是现在他不可能看着父亲被栽赃陷害而什么都不做。
“宇谦,见一面吧。”尚少宗想,算是他的一个请求吧。
白宇谦没说话,兄弟情份这种东西,有时候很可怕,稍有不慎,就会产生芥蒂,但是他信尚少宗的人品,所以见不见,其实都一样了。
“好,一个小时后陕西北路的茶楼见。”白宇谦的语气平常,说完这句,他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