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葬礼
游牧禾子2017-11-25 02:083,568

  “你说什么?他死了?”覃子赟几乎是瞪大眼睛看着尚少宗,五秒钟之前从他嘴里知道这件事,她一下子就蒙了。

  尚少宗已经安排好了去北京的事,只是现在才有机会和覃子赟说明这件事。他陪陈儒去北京参加顾家纶的追悼会,算是他能为陈儒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点点头,“吴寻那边已经确认了时间,遗体将会在下个周一运回北京,追悼会在周六,我答应了陈儒,想办法让她去见他最后一面。”

  “可是陈儒她……”覃子赟说不出话了,她无法想象亲眼看着自己爱的躺在那里,却再也感觉不到他的音容笑貌,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她想象不出来陈儒要怎么去面对。

  尚少宗看到她的脸发白了,便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他告诉她:“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少宗,我跟你们去吧,我陪陪她,好吗?”

  “你留在上海吧,我了解你,我照顾不了你们两个人。相信我,这是我能为陈儒和顾家纶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尚少宗拒绝她,是因为知道那样的场面,她一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飞机从浦东机场飞往首都机场,尚少宗和陈儒,还有展岩,他带着展岩是为了照顾陈儒,毕竟是女人,照顾起来会比较方便。

  追悼会在八宝山殡仪馆举行,来的都是红十字的医生,还有一些医学界的人,大多数都是顾家纶生前熟悉的人。他的父母早逝,所以亲属来的是他的哥哥姐姐,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也比哥哥姐姐都小很多。在那一对岁月风霜刻满双颊的兄妹眼里,那是他们唯一的小弟弟,是他们整个家的骄傲,方圆多少里,曾经口耳相传。

  遗体告别仪式,那个衣着朴素,从未进过北京城的姐姐,哭得撕心裂肺,捶胸顿足;他的哥哥,那样一个坚毅的大男人,在所有人面前,掉下了眼泪,哭得一塌糊涂。

  殡仪馆的礼堂,庄严肃穆,黄色的花,白色的布条,墙上那个微笑的男人,是那么的英俊潇洒,意气风发。只是,他再也不能言语,不能微笑,不能豪情壮志的去拯救苍生了……

  多少人红了眼眶,为这个逝去的灵魂惋惜。

  多好的一个人啊!

  陈儒是唯一一个没有哭的女性,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里,听着台上的人讲述着他的一生。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站在这里,悼念我们的朋友顾家纶先生。他于2017年6月在一场救援运动中不幸牺牲,享年31岁。顾家纶先生出身于一个贫穷的深山农家,他的祖辈都是朴实善良的农民,他凭借自己的努力,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硕士、博士,一路走向自己光荣的岗位。他是一名医生,他把毕生的努力都放在了医学上,他勤勤恳恳,实事求是,他救死扶伤,奋不顾身,他无私奉献,舍身忘己。他是我们医学界的骄傲,是我们医学界永远的丰碑……”

  这样慷慨激昂的陈词,一个男人短暂的一生,三十一年,就在那一页白纸黑字上,讲述完了。

  但是,在她的心里,这个男人的一生,她即使花上下半辈子的时间,也无法讲完。

  隔了那么远,她看见了花丛中的那张脸,殡仪馆的仪容师给他化了妆,头发修理了,胡子也刮了,看上去很精神,但是她却觉得他晒黑了。她在想,肯定是非洲的太阳太大,不然他那么白的一个人,皮肤怎么会被晒成了小麦色呢?还有这些花,围绕了他的整个身躯,就好像是下一秒他就要化蝶飞走一样,这个花丛,他应该会流连几分钟吧……

  哭声渐渐小了,悼念结束了,大家上前去鞠躬,献花,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排在了最后一个。大堂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站的位置,那个哭得捶胸顿足的姐姐已经晕过去了,他的哥哥还在强撑,因为他觉得,今天,他要帮弟弟招呼着这些朋友,他要让弟弟安心的走……

  陈儒拿着白色的郁金香,静静地走了上去,尚少宗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缓缓地把花放下去,然后直起身子,去正视花丛中的那副躯体。

  那张脸,是那么的熟悉。

  大家都知道,此时此刻,站在遗体前那个纤细的身影,那是一个对逝者来说,很特别的人,所以没有人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忽然,她俯下身去,伸手够到了他的脸。

  顾家纶,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句话,有多少旁人再次落泪。

  我等了你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你,你晒黑了,嗯,肯定是非洲的太阳太大了,你以前说你天生丽质,所以就算你长在农村你也不黑,你骗我啊!

  家纶,还记得你以前说的话吗?你说学医的女人一般都会成为剩女,但是你不会让我剩下,你会在我三十岁之前娶我,今天我虚岁三十,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你食言了。

  人群中传出了低声的啜泣,“食言了”,如果活着,这只是一个恨,但是现在,这已经是一种绝望了。

  眼泪,终于从她的脸庞滑落,她把自己的脸贴近了他的身体,冰冰凉凉的,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一刻,她知道,她深爱的这个男人,再也回不来了。

  那一声长哭,响彻在整个礼堂,从来没有人看过这样的悲痛。一个女人,就那么肆无忌惮地哭了,那种绝望的哭声,这一辈子,他们也可能只听到了一次,是有多痛呢?

  尚少宗几乎是半抱着她的,任由她哭得撕心裂肺,拉着他的手不肯离开。她哭得喘不过气来了,就连他的哥哥都过来了,看着哭倒在弟弟遗体前的美丽女子,他抹着眼泪说:“姑娘,谢谢你,我替我弟弟谢谢你来送他,请你节哀。”

  最后是展岩带着她回了酒店,尚少宗留在殡仪馆处理最后的事情。他的哥哥姐姐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了,最后的火化阶段,他们都被隔离出来了。在大厅里,顾家纶生前的几个好友聚在一起商量葬礼的事,一致意见是让哥哥姐姐把他的骨灰带回老家安葬,葬在父母身边,这也是顾家纶生前的心愿。参加国际红十字之前他已经为自己立下了遗嘱,死后葬于父母身旁,他没什么财产,仅有的存款全部交给哥哥姐姐,未完成的科研课题在遗嘱里注明了交于陈儒医生,还有一些遗物,大家看过之后默默地递给了尚少宗。

  “这里面全都是关于陈医生的信件,都是没寄出去的,还有日记本,我看到封面写着陈儒,我没有拆开看,麻烦您交给陈医生吧。”顾家纶的一个朋友说。

  尚少宗接过帆布袋,说了声“谢谢。”

  后面的事宜他已经安排好了,连送顾家兄妹回老家的车票他也让人买好了,亲手递到了他们手上。顾家兄妹已经知道了陈儒的身份,但是对于尚少宗,他们并不了解,只是觉得这应该是一个有钱人,并且能好好照顾那个女孩子。

  顾家纶在世的时候跟他们提过有一个女朋友,说好了会带回去给他们看的,只是迟迟不见带回去,真的见到的时候,没想到会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他们都是朴实的农民,看到这样优秀的女孩,他们只能感叹他们的弟弟没有福分。

  朴实的哥哥对尚少宗说:“先生,你好好照顾那姑娘,她是个好孩子。”

  “会的,你们放心吧。”

  姐姐抹着眼泪说:“家纶说他有个很漂亮的媳妇儿,要带回家给我看,只是……”

  只叹这一见,是生离死别。

  陈儒缓了一天一夜,在酒店里从白天坐到晚上,再坐到白天,她没有眼泪可哭了,大概已经哭干了。

  清晨展岩出去换回了尚少宗,陈儒看见晨光中走来的男人,那么高,那么帅,顾家纶,是你回来了吗?

  她知道,这一定是幻觉。

  尚少宗沉默着,许久以后才慢慢地开口说:“顾家纶的骨灰跟着他的哥哥姐姐回了老家,后面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回上海吧。”

  陈儒花了好几秒钟才张开嘴,嘴唇已经裂开了,她轻声说:“少宗,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但是我现在不想回上海,我想去家纶的老家一趟,看看他小时候住的地方,走一走他走过的路。”

  “陈儒……”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去一趟,我会回上海的。”

  尚少宗想了一下,才说:“这样吧,我先让展岩回上海,我陪你去。”

  陈儒摇头,“少宗,真的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去,谢谢你的好意。”

  尚少宗到底是拗不过她,再三叮嘱过后,他让展岩帮她安排了一路的机票,又给顾家纶的老家去了电话,在电话里嘱托他的哥哥姐姐照顾好她。

  这一天,陈儒坐上了飞往西北某个城市的飞机,手机里存着展岩发给她的路线图,下了飞机要坐火车,还有乡村巴士,到了村口会有人接她,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离开之前她看了看展岩,这个几日一直默默陪着她的女孩子,之前很熟悉了,但是这些事她显然是不知道的,所以这几日展岩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陈儒对展岩说:“谢谢你,展岩。”以前她称呼她为“展秘书”。

  展岩一顿,低下头,她的表情很严肃,情绪也不是特别好,大概是这两天见到的东西太让她震撼了。她只是说:“陈医生,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请您节哀。”

  飞机飞在西北高空,她看见了那片贫瘠土地上一望无际的黄沙,传说中的茫茫沙海,森林,牛羊,荒无人烟的戈壁滩,还有千年不老的胡杨林。她记得顾家纶曾经告诉过她,深秋的胡杨林,就像是一片金灿灿的海,它们在戈壁滩上,营造的是神话一般的壮观豪美。

  十年了,她来了,一个人。

  但是,这是个夏天,戈壁滩的胡杨林是绿色,一望无际的翠绿。

  她没有等到那场秋天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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