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面色凝重道：“没想到宁王暗地里搞了这么多动作，明显是包藏了谋朝纂位之心！”
顿了顿，他又叹了叹气，感慨道：“宁王虽是本王的王叔，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待我如兴趣相投的兄弟，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我，本王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王爷有没有想过，宁王之所以自降辈分与你称兄道弟，甚至鼓励王爷熬鹰斗犬，是为了让王爷玩物丧志？”桓阁老问道。
“……”白煜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难道宁王接近他竟是早有预谋？
他抬眸瞥一眼养心殿正殿中的那把龙椅，心情颇为复杂。
皇位之所以让有野心的人趋之若鹜，以至于让朋友相杀兄弟相残朝臣弑君，是出于野心家对权力的无限渴望，追求“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无上优越感。普天之下，唯我独尊，谁不想要呢？
可白煜有自知之明，他并没有做一国之君的本事，也知道享受多大的荣耀和权力，就要承担多大的烦恼和压力。而他只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熬鹰斗犬的王爷，不想受到这般束缚。
不过，皇兄待他如兄如父，这又是皇兄的临终嘱托，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帮皇兄守护好这片江山，未来完整地交到皇兄的后人手里，因为大宣江山是皇兄用命换来的，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夺了去！
至于宁王……
白煜沉吟片刻，依旧有些游移不定，犹豫道：“阁老，你们有没有掌握宁王的造反证据？”
“宁王做事十分谨慎，极少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他想造反。不过老臣会尽快做相应部署，让宁王打落牙齿和血吞！”桓阁老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白煜却察觉到了一抹老奸巨猾的意味。
桓阁老可谓是本朝最狡猾的老狐狸，白煜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事实上，以当前这种状况，他也只能依靠以桓阁老为首的忠臣团，为他处理国事治理国家。
桓阁老言归正传道：“且不说远的，当务之急是让王爷顺利登基为帝，举办皇上葬礼。而今大宣处于皇权更替阶段，老臣担心，不仅宁王会借题发挥，也许各地乱党、边关也会闹暴动，免不得一番折腾。”
这些问题远远超过了白煜的思考范围，越听头越大，只能嘱咐道：“有劳阁老妥善安排一切。”
桓阁老欣慰地点了点头，他不奢望白煜提出什么好想法，只要他乖乖听话就好。
桓阁老看向桓彻，叮嘱道：“彻儿，你是王爷的伴读，这段时间你便多陪陪王爷。另外多留心观察四周，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劲，要立即向我或者你爹汇报。”
桓彻点头应是。
议完正事，已是丑时三刻。
当他们走出养心殿，大雪依旧簌簌地下，中庭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天边此起彼伏的沉闷钟声，伴随着震天的哭声远远传来，在京城上空悠悠回荡，不绝于耳。
听闻正玺帝殡天后，京城内的各大寺庙宫观，各敲钟三万下，以超度皇上的亡魂，同时为大宣祈福。
文武百官听到丧钟后，也匆匆换上素服，在腰间和头冠上绑白绫孝带，聚在承天门口，边等侯宫门打开边哭临。
百姓们听到这异乎寻常的钟声，自然也意识到宫中发生了什么事，立即结束除夕筵席及喜庆节目，转而戴上白绫，有的直奔承天门外远远地跪拜哭丧，距离皇宫远的百姓则走出家门，在大街上面朝皇宫方向磕头哭泣。
大宣王朝历经了五位皇帝，有明君亦有昏君，行为或残暴或昏庸，真正为国为民的仁君却唯有正玺帝一人尔。
大到王公大臣，小到黎民百姓，绝大多数都是为正玺帝真心实意地伤心哭泣。
整座京城都沉浸在哀悼大行皇帝的悲痛中。
白煜微微仰头看着漫天飞雪，听着夜空中传来的阵阵恸哭，心隐隐揪痛，双眼中又忍不住浮现水光。
“王爷，时辰不早了，该移驾奉天殿了。”桓阁老暂且压下内心的悲痛，提醒道。
白煜收回目光，眨了眨眼睛，面色肃穆道：“走吧。”
说罢，他走下台阶，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吱吱作响。
苏成礼为他打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身后。
桓阁老和桓彻则落后了一段距离，后面还跟着一干大内侍卫。
还没走出多远，白煜像是发现什么不对劲，忽然停下了脚步，问道：“阿彻呢？”
“我在这。”桓彻答道。
白煜回头道：“过来跟我一起走吧。”
桓彻略显为难，转眸望向桓阁老。
桓阁老沉吟片刻，虽然不合乎礼仪，但还是冲他点了点头：“去陪着王爷吧。”
桓彻走上前，落后一步跟在他身边，却没有说话。
白煜看到他陪伴在侧，内心的不安稍稍减了几分。
一行人先朝乾清宫而去。
经过几个时辰的工夫，礼部已将丧仪的相关事宜基本布置妥帖，奉天殿前的灵台已搭建完成，和尚道士也已全部到位，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快速进行着。
当他们回到乾清宫，已有和尚道士在殿中做法，正准备将大行皇帝的遗体装入梓宫中。
和尚念经超度，殿内充斥着几欲震破耳膜的嗡嗡声和哀乐声，白煜好半晌才适应过来。
在礼部的指示下，白煜遵照葬仪按部就班地任由他们摆弄着。
大行皇上大殓后，白煜跪下磕头上香，接下来便是将梓宫移至奉天殿了。
原来在乾清宫当差的一个太监负责点香，当太监点燃三炷香后，匆匆往门口瞥了一眼，然后垂首弯腰走向白煜。
桓彻一直跪在殿外，察觉到了太监的目光，他不由蹙了下眉头，狐疑地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城墙上似乎有什么一闪而逝，黑夜里看得不真切。
当他转过头来，看到白煜正伸手接过太监递过去的佛香。
忽见太监把佛香递给他后，迅速地把手伸到了袖子里，桓彻见状大声疾呼：“王爷当心！”
白煜的动作蓦地一僵，只见太监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所有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把匕首已经刺入了白煜的心口。
殿中的声音皆戛然而止。
然而，刀口抵在白煜的衣服上，只把衣服戳破了个口子，却怎么也刺不进去。
太监随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准备再刺第二刀时，白煜和守护在旁的侍卫都已经醒过神来。
白煜的身子猛地后仰。
侍卫统领易轩迅速抬脚，用力地将小太监踹出了几米远。
太监很快被围上来的侍卫控制住拖了出去，仍不甘地蹬着双腿，骂骂咧咧道：“白煜，你滥杀无辜，强抢民女，你不配做皇帝！你不得好死！”
白煜气得双肩发抖，正准备站起来当场质问他，肩膀却被一个人压住了。
转眸一看，发现桓彻和几位大臣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王爷，行刺一事容后再处理，吉时快到了，将大行皇上的梓宫移入奉天殿后，进行登基仪式才是最要紧。”桓阁老劝道。
桓彻瞥了一眼他的胸口，担忧道：“没事吧？”
白煜暗暗压下怒火，摇了摇头：“还好早有防备。”
“易统领，马上增派人手，加强防卫。”桓阁老神色严肃地命令道，“从现在起，除了苏公公和张公公，其余宫人必须离王爷五步以上！违者打入天牢！”
“是！”易轩重重点头应道，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正殿中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宫女太监们已吓得面色苍白，生怕遭到此事牵连，自觉地后退了一段距离。
能够靠近白煜的所有宫人，都是大行皇上身边的人，按理说应该是信得过的，未想还是出现了意外。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桓阁老才下了那样的命令。
桓彻凝眉沉思片刻，凑到白煜耳朵低声说了句什么，白煜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白煜定了定神，本打算再回去换一身衣服，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道：“仪式继续，这件事谁也不可传扬出去！”
寅时一刻，宫门大开，京中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王侯公伯勋贵及各藩属国使者陆续进宫，参加奉天殿朝会。
寅时二刻，白煜神情哀恸地跟在正玺帝的梓宫旁边，缓缓走进奉天殿。
看到大行皇帝的梓宫出现，王公大臣们再次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奉天殿内顿时哭声震天。
白煜也不禁红了眼睛，努力抑制着眼泪，神色肃穆地从大臣中间走入大殿中央。
眼尖的大臣看到了白煜正服上的破洞，不由眉头一皱，问道：“王爷的衣服上怎么破了个洞？在大行皇上的葬礼上如此衣冠不整，实乃对大行皇帝的大不敬！”
朝廷中原本就有许多大臣看白煜不顺眼，没想到在这么庄重严肃的场合，这个混世魔王也如此不靠谱！于是纷纷站出来弹劾。
由于白煜把消息压下来了，朝臣们并不知道方才在乾清宫发生的小插曲，只道是白煜粗心大意，穿着破洞的正服便来参加大行皇帝的入殓仪式。
白煜万万没想到，登基遗诏还没宣布，就已经开始被百官弹劾了。
看着底下口水乱喷的言官们，再瞥一眼神情关切、脸上挂着愤慨之色、似是想要替他辩驳的宁王，白煜不由抿紧嘴唇，暗暗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