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煜张嘴刚要咬下第二口,却听到桓彻提起伴读一事,不由斜了他一眼:“你们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变着法子监视本王?”
桓彻察觉到他的抵触,才要出口的话顿在了嘴边。
他话音一转,忽道:“其实,我也不想和王爷……一起读书的。”
闻言,白煜先是一愣,随后将手里的鸭腿扔在了桌上。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给本王当伴读?你知不知道,你这伴读可是我皇兄钦点的,寻常人想做还没机会呢!你还嫌弃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桓彻摇摇头,“我五岁撞坏了头变成傻子的事,京中几乎尽人皆知,也将这些年都荒废了,如今这么大个人了,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若是做了王爷的伴读,只怕要时常和王爷出入些重要场合,免不得要连累王爷招人笑话……”
谁敢笑话本王?!
白煜坐直了身子,刚要出言反驳,又听他道:“我虽然记不起以前的事了,但从身边人的态度也猜出了一二,大概没人……喜欢和一个傻子来往吧。”
“王爷不愿让我做伴读也是可以理解的……既然如此,我回府后会告知父亲,让他替王爷另行找个聪慧的……”
桓彻一边说着,一边垂下了眸。嘴上似不在意,捏着筷子的拳头却已泛白。
白煜心里突地一揪,想起往日里护着他免于被人欺负的时候,粗暴地打断了他:“理解个屁!你就跟着本王一起读书,看看那些人会怎么说!”
桓彻一愣:“王爷……不怕我给你丢脸吗?”
“以前你傻的时候我都没在乎过,更何况你现在又不傻了。”
“那……我就听王爷的。”
说完,桓彻脸上浮现出笑意,看着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白煜也跟着心头一松。
可转瞬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一开始他是不是想拒绝让这小子当他的伴读来着?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他是堂堂王爷,虽比不上皇兄金口玉言,总得一言九鼎吧?
白煜心里颇不是滋味,又捡起桌上的鸭腿嚼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白煜本该去桓府上课,却被一件事给耽搁了。
他刚用完早膳,刘通兴冲冲地跑了过来:“王爷!射箭杀人的凶手已经抓到了!陆大人今日要在顺天府结案了!”
白煜登时眼前一亮,哼道:“本王倒要看看,他有几个狗胆,敢暗杀算计本王!”
这段日子他虽然一直被关在府中,但还是通过下人了解到,他身为一个受害者,竟莫名其妙被扣了仗势欺人、滥杀无辜等多顶帽子,俨然成了大恶不赦的纨绔子弟!
被人如此诬陷,着实令白煜窝火不已,他发誓一旦抓到那个凶手,定不轻饶!
在一干护卫的贴身保护下出府,他没有直接去桓府,而是打道前往顺天府。
这个案子在京城传遍了街头巷尾,闹得人尽皆知,一听说抓获了凶手,许多百姓已聚集在顺天府尹门前围观判案,看到白煜出现,他们就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护卫们生怕白煜再出事,将他团团保护起来,簇拥着他朝顺天府大门走去,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走进顺天府大厅,陆展忙不迭从主审官的位子上走了下来。
一进门,白煜便瞥见了横趟在大厅中央,被白布遮住的人形物,不由蹙了下眉头。
“陆大人,那个凶手该不会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吧?”白煜直截了当地问。
唐兴腾的父亲唐鸿志本就觉得这件案子十分蹊跷,一看到白煜出现,顿时丧失理智,怒气腾腾地冲上去,喊着:“白煜,还我儿的命来!”
然而,还没靠近白煜,他就被白煜的护卫拦了下来。
刘通警告道:“伯爷请注意身份,王爷的名讳也是你叫的吗?”
衙役们也紧盯着唐家的人,免得他们破坏公堂,再生事端。
陆展听见白煜的质问,连忙走到他面前,毕恭毕敬地深深一揖:“下官参见王爷。”
“陆大人平身吧。”白煜虚抬一下手。
陆展直起身后,小心翼翼地劝道:“伯爷,害死令公子的人是躺在地上的人,并非安王爷,还请伯爷稍安勿躁,别太激动。”
唐鸿志是玉贵妃的舅舅,据说玉贵妃待自己的舅舅,跟待亲生父亲似的。由于玉贵妃深受皇上宠爱,她的舅舅也被封为端阳伯,陆展自然也不敢得罪他。
白煜只是淡淡地瞥了唐鸿志一眼,便转移视线看向那具尸体,问道,“陆大人,凶手是何人?”
“回王爷,此人名叫邓三儿,不知王爷有没有印象?”
白煜略一回想,摇头道:“本王听都没听说过。”
就算听过,他也不会记得。
白煜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以前沉迷熬鹰斗犬的时候没少与人起过摩擦。
若非印象非常深刻的,就比如他和唐兴腾这对死对头,化成灰都会认得对方。至于那些小喽啰,白煜还真是毫无印象。
陆展好整以暇地解释道:“邓三儿并非京城人士,而是南方郢州人,前两年才来到京城,喜欢外出打猎,平时做点小买卖。据说先后和王爷、唐公子发生过矛盾,也许是出于报复心理,一时头脑发热,才对你们放了暗箭。事后他应该开始怕了,他的邻居说他失踪了几日,后来有人在城外的山崖下发现了他的尸首,多半是畏罪自杀了。”
还真是分析得头头是道。
可白煜自认为做事还挺有底线和原则,除了三年前与唐兴腾打架,让唐兴腾不慎戳瞎自己的眼睛那回,此外便没有再干过什么出格的事了。
按理说,他应该没有把谁得罪到,下狠手放毒箭来报复他的地步。
所以,极有可能是哪里搞错了。
说不定凶手压根就是冲着无恶不作的唐兴腾来的,他只是不幸遭到连累。
不过如今唐兴腾和凶手都死了,他想问个究竟,也没办法了。
白煜又瞥了一眼白布,问道:“陆大人,可否让本王瞧瞧凶手的长相?”
陆展拱手道:“死者的脸摔得血肉模糊,瘆人得紧,王爷还是别看了吧。”
“无妨。”
陆展只好让衙役上前,掀开了白布的一角,露出一张面目可怖的脸。
白煜只匆匆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脸都看不清了,陆大人如何确定他就是杀人凶手?”唐鸿志已经稍微冷静,愤怒地瞪了白煜一眼,阴阳怪气道,“陆大人该不会为了包庇真正的凶手,随便找个死人来顶包吧?”
白煜知道唐家人一向喜欢死缠烂打,若没有确凿证据,唐鸿志定不会善罢甘休,干脆主动逼问道:“陆大人,判案确实要慎重,不可光凭猜测就断案,否则不仅会冤枉好人,还会让真凶逍遥法外。这个邓三儿是畏罪自杀,还是外出打猎时不慎坠崖摔死,谁也说不准。陆大人可有何证据,证明他就是杀人凶手?”
“回王爷、伯爷,死者的亲戚和邻居已经确认了死者的身份。”陆展面不改色,让衙役拿来一个弓箭袋,袋中装了几支箭,展示在他们面前,不急不徐地说道,“这便是邓三儿的犯罪证据,这些箭与当日射杀唐公子的箭一模一样。下官走访了京城的大大小小制箭坊,得到的结果都是,这种竹箭并非京城所制。也就是说,这些箭要么是邓三儿自己制造的,要么是从南方买来的。”
唐鸿志准备伸手拿起一支箭瞧瞧,陆展提醒道:“箭头淬了毒,伯爷当心别碰到。”
唐鸿志脸色阴沉得很,捏住箭杆拿出来,从头到尾地仔细看了个遍。
唐兴腾遇害那天,一得知儿子惨遭横祸,唐鸿志便悲痛欲绝,并没有仔细查看那支箭,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无法确定这些箭是否与那支箭是同一款。
他狐疑地望向陆展,问道:“陆大人,当日射杀我儿的那支箭是哪一支?”
陆展派人把那支箭送上来,递给唐鸿志:“伯爷请看。”
唐鸿志又瞧了瞧,两支箭果然几乎一模一样,追问道:“陆大人何以证明这支箭就是杀人凶器?”
“张仵作,你来跟伯爷解释一下吧。”陆展转眸看向候在一旁的仵作。
“是,大人。”张仵作上前,分别朝白煜和唐鸿志恭敬地深深一揖,“微臣参见王爷,伯爷。”
白煜让他平身后,张仵作说道:“案发当日,微臣已当场对唐公子的伤口做了验尸记录,只消对比一下此物与记录是否相符,便可知道结果。”
张仵作指了一下箭头:“首先是箭头与伤口形状对比,这支箭的箭头是三棱形,导致唐公子的伤口也是三棱形的;再来看下中箭深度,当时记录的中箭深度是一掌长。”
张仵作用手丈量比划一下,说道:“箭头到箭杆残留血迹末端的长度,正好为一掌长。最后是箭头所淬的毒,与唐公子所中的毒一样。伯爷如若不信,还可以去义庄再验一次。”
后来,在唐鸿志坚持下,又验了一次,验尸结果与张仵作说的所差无几。
陆展不露声色地望向唐鸿志:“伯爷还有什么疑问吗?”
唐鸿志虽然对弓箭没有研究,但他常年经商,轻易便看得出来,这些箭做工精致,用料亦是极好的,于是言辞犀利地问:“陆大人敏锐洞察,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寻常猎户根本用不起这些箭吗?”
顿了顿,他特意瞥了一眼白煜:“这个猎户会不会是被人雇佣,然后又被杀人灭口的呢?陆大人不该追查到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