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桓彻心下一惊:“爷爷的意思是,皇上……”
还未说完,却见桓阁老微微抬了下手,桓彻便止住了话头,微微蹙起了眉头。
没想到皇上的病情已经如此严重,白煜心中只怕还在暗暗期待着皇上能够长命百岁,或者诞下皇嗣继承皇位呢。
“王爷若以当前的状态和水平继位,无疑是赶鸭子上架,他也会无所适从。”桓彻隐隐担忧道。
“正因当前局势严峻,时间紧迫,我们才会对他严加管教,逼着他用最快的速度学习为君治国之道,我们不指望他一登基就能上手处理国事,但起码要让他先摆正态度,懂得顾全大局,明辨是非,言行得当,不再如此任性妄为。”桓阁老神色愈发沉重,郑重道,“彻儿,我们桓家世代忠良,承蒙圣恩,当协助皇上处理天下事,为皇上分忧,而不是陪他胡作非为,罔顾社稷,祸国殃民!不然,皇上呕心沥血拯救的江山,将会逐渐倾塌。我们桓家的清誉也将毁于一旦。”
桓彻还不太懂什么大局和大义,但他了解白煜,你越是逼迫他,他抵触得越发厉害。
现下只有桓家几人管教他,他的逆反行迹已经如此明显,未来面对的是文武百官的监督甚至逼迫,真不敢想象他会变成怎样,能不能承受得住。
桓彻忍不住为他担心。
白煜是除了桓家人外,唯一对他好之人,桓彻在心里已经把白煜当成了朋友,也很珍惜这份友情,才会努力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今白煜遇到了困难,他自然要帮他的,而这也是他头一回产生了紧迫感。
“彻儿明白,我定会做一个好伴读,尽快提升自己,成为王爷的左膀右臂,为他排忧解难。”桓彻诚恳道。
桓阁老和桓修齐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和王爷年龄相仿,沟通起来比较容易,平日里你也适当劝劝他,责任不是明白就行,还要身体力行担起来。”桓修齐说道。
桓彻点头应是。
桓阁老转头看向桓修远,吩咐道:“修远,你也加强对彻儿的训练,让他加紧认字。”
等了半会儿,桓修远都没有应答。
只见他正失神地望着前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桓阁老轻轻摇了摇头,抬高声音唤道:“修远。”
桓修远这才猛然回神,发现大家都看着他,他有一瞬的局促,悄悄松开了攥紧的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痛感也稍稍缓解了些。
神色很快恢复自然,他又变回了温文尔雅、淡定自若的模样,缓缓道:“方才我不慎走了神,劳烦爹再说一遍。”
桓彻察觉到桓修远的面色较平时苍白了些,明显是在强作淡定,虽然极力掩饰,还是被桓彻捕捉到了他眼中不慎泄露出的一丝隐忍和落寞,也不知勾起了他心里的哪件伤心事,对他触动如此大。
桓彻抬眸在他们脸上扫了一眼,发现他爷爷和他爹的神情皆没有什么变化,也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故意对此视而不见。
桓阁老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好的。”桓修远淡淡应道。
“彻儿,你要抓紧认字练字,遇到不懂的地方多问问你二叔,待我和你爹下朝,你也可来问我们。”桓阁老叮嘱道。
“是。”
“你且按时吃药,早些歇息,尽快养好身子。”桓阁老说道,“我们先回去了。”
桓彻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喊住他:“爷爷,彻儿还有事要说。”
他们刚准备转身离去,闻言皆是一愣,顿住了脚步。
“你说。”
“是关于王爷遇刺那个案子,不知爷爷是否已经听说案情经过。”
“嗯,顺天府尹已经对此案做了结案汇报。”
桓彻便不再赘述,直接问道:“不知爷爷对此案有何看法?”
桓阁老淡淡看他一眼:“王爷让你问的?”
“……”桓彻微窘,点了点头,“王爷觉得此案有些蹊跷,但他一时说不上来,特托我等您下朝后,请教您。”
桓阁老沉吟片刻:“你有何看法?”
桓彻微微一怔,赧然道:“我,我的想法可能有些幼稚。”
“无妨,你且说说看。”
桓彻先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说道:“我也觉得此案有些蹊跷,虽然府尹大人都给出了合理的推测,并提供了证据,但有些地方还是略显牵强。”
他看到新入府的下人们都是兢兢业业的,生怕主子给发卖了,于是推测道:“首先是凶手的作案动机,邓三儿两年前才从外地搬到京城,家里做着小本买卖,他最该考虑的是……如何在京城站稳脚跟,不至于与皇亲国戚发生冲突,更不会在天子脚下杀人,除非他活腻了。”
瞥了他们一眼,发现他们都在安静听着,桓彻便继续硬着头皮往下说:“再说王爷虽然任性了些,却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而唐兴腾仗着玉贵妃庇护,一直作威作福肆无忌惮,按理说邓三儿报复唐兴腾的可能性更大,但我当时清楚地看到,那支箭是冲王爷而来的,唐兴腾只是被误杀。所以我猜,凶手的作案动机应该不是因私仇报复王爷,而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顿了顿,他又说:“其次,邓三儿所使用的箭,据说是上等好箭。他喜欢打猎,家里又是做打铁买卖的,能够造出好箭也说得过去。但是,这并非他平时打猎所用的箭,而是府尹大人在他家里搜到的,而且箭头都淬了蛇毒,那是不是可以推测,他制造这些箭,就是用来杀王爷的,只是等待时机下手。”
“最后就是,凶手既然早有预谋,那他应该早就规划好了逃跑路线,所以杀人后就失踪了。按理说几天的时间应该可以逃得很远了,尸首却是在城外不远处被发现的,就好像故意让人发现一样,这点也很奇怪。”
“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说完,桓彻瞥见他们露出惊讶和赞许的眼神,暗暗松了口气。
桓阁老露出欣慰的笑容,点头道:“分析得不错。此案确实有诸多蹊跷之处,包括你所说的那些。据我们进一步掌握的情况,邓三儿并非凶手的本名,而是叫邓准,在军营待过,是个一等一的弓箭手,后来犯了事就被削了军籍,自此杳无音信,前两年才隐姓埋名来到京城。他那些所谓的亲戚,也是他找人冒充的,只是在他家里打杂。此案牵扯甚多,事关重大,此刻不便与你细说,等到合适的时机,皇上会亲自告诉王爷。你且跟王爷说,真正的凶手还藏在暗处,让他务必万分当心,莫让凶手再有可乘之机。”
桓彻这才意识到,此案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但爷爷已经这么说,他纵有再多疑问,也不好再提。
不经意看到桓修远抿着唇,面色似乎又比方才苍白了些,紧握轮椅扶手的手骨节分明,桓彻心中的困惑更深了。
桓阁老看着桓彻沉吟片刻,转头望了桓修远一眼,说道:“修远,上课时你可让彻儿多参与讨论,当下他虽不认得那么多字,却是听得懂的。”
桓修远听了桓彻的分析,自是了解桓阁老此话的深意,点了点头。
暗暗庆幸桓彻虽傻了那么多年,却没有影响他的智商,依旧是当初那个天资卓绝的孩子。只要用心培养他,将来必能成为国家栋梁之才。
考虑到桓彻病倒了,他们便让他先好生养病,待病愈了再上课。
然而,翌日清晨,他还是早早地来到听雪居,先去给桓修远问安,就钻进书房开始认真练字。
半个时辰后,白煜才呵欠连连地走进来,看到桓彻的身影微微一愣,蹙眉道:“生病了怎么不跟先生请假?”
“我已无碍。”
白煜走过来,不放心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已经退热了,才稍稍安心,却嘀咕了句:“你家人也真够狠心。”
“与他们无关,他们原也让我先养好病。”桓彻不想多聊这个,转移话题道,“关于你的案子,昨儿我问过我爷爷了。”
白煜双眼一亮,问道:“他怎么说?”
桓彻把桓阁老的意思转达给他,提醒道:“敌在暗你在明,王爷要万分小心才好。”
“这么说,当真有人想置本王于死地?会是谁?”白煜深深地皱起眉头,思忖片刻,“不行,本王还是得入宫一趟,当面向皇兄问清楚,不然本王这心里头总觉得不踏实。”
“也好。”说罢,桓彻继续埋头练字。
白煜瞥向他的手,提醒道:“你的握笔姿势不对。”
“嗯?”桓彻不解地抬眸。
白煜把他手中的笔拿过来示范一下:“这样握笔,才能写得稳,你试试。”
桓彻把笔接过来,学着他方才的手势握笔,准备落笔写字。
“还是不对,这根手指放在这里,这根这么放……”白煜站到他身边,直接把右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边指导边在纸上写字,“执笔在指,运笔在腕,写字时要掌握力度,还要注意笔锋……”
桓彻一开始还认真地听着,却发现白煜的手指仍略显僵硬笨拙,偶尔还微微发抖,他便把手抽了出来,放下笔。
在白煜纳闷的神情中,桓彻握住他的手轻轻按摩揉捏,问道:“昨儿用热水敷手了吗?”
白煜的心莫名突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