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便是一个月。
京城的冬天来得快去的眼快，似乎昨日还是鹅毛大雪，今日已经是草长莺飞，随着时间的变化，天气倒是一天比一天的热了起来。
慕府的女子们早就已经脱掉了绵裙准备换着春天的衣服，皇帝最近也龙心大悦，每家每户都拨下了许多衣锦布料，夫人看着日子也差不多了，便打开库房让府中的人做几件春装。
因着嫡庶有分，一般来说这开了库房去的布料也是正房院子里的姑娘先选然后在将嫡女挑剩下的分配给各个姨娘处，所以往往庶女们几乎是没得挑选，分到什么布料便是什么布料。
但是慕府好歹也是官宦人家，那布料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婉春对于这件事情是很放心的，对于衣服她倒是挺随便的，李氏也给的随便，一块梨白丝锦就打发了她。
不过老夫人还是贴了她一块云雀金丝锦、一块暗纹雪锦，说是春丫头没有几件衣服，这两块布料完全是老夫人自己贴的。
这下子两个房的人都不开心了，她们感叹的并不是老夫人的私心，而是老夫人原来还存着这么多的嫁妆。
慕家不是世代大家，兴盛衰败完全是一代人的事情，下一代都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而慕言然的父亲恰好是衰败的那一代，而老夫人其实也不过是乡绅的女儿，嫁妆应该早就在慕言然打点官场上用完了。
而且没想到老夫人一出手就如此大方，云雀金丝锦、暗纹雪锦在库房中也并无多少，老夫人一拿就是两块……
一时间两房的人各怀心思。
老夫人端坐在软塌上睁开眼睛，手中的佛珠轻轻的拨动，低声道：“这些东西我要给谁就给谁，难不成还能拦得住我？”
眼红终归是眼红，齐姨娘和李氏也无可奈何。
婉春在厢房里把三块布锦放在桌上，然后从衣柜里面搬出一个小箱子，把那两块老夫人给的布料装了进去，只留下那块梨白锦。
“小姐，这两块……”月季一时间看不明白。
婉春把箱子一扣，费力地塞进柜子里面道：“这两块布匹反正也用不到，还不如先放着。”
干完这些事情，婉春这才蹦蹦跳跳地去了正室，翻身上了软塌午睡，只留下还没有搞清楚主子要干什么的月季在风中凌乱。
而另一边，齐姨娘几乎用尽了三十六计才终于让慕言然来她的院子。
本来慕言然也只是剪短她的枝叶，冷她一个月而已，所以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也并不拒绝来她的院子，何况也能去看看婉春。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思秋睡相不加，中午早就已经睡醒的婉春并没有睡着，而是软趴趴地任由自己父亲掐着自己没有一丝肉的手臂。
慕言然低声道：“这么久过去了倒是并没有胖起来多少。”
齐姨娘从床边站起来，头发松松地绾了个发髻，身上披着一件丝绸罩子道：“这丫头每天吃的很少，每顿也就只吃半碗饭，而且身子很虚，妾身要照看思秋又要看着汜儿很难分出心思去照看春丫头。”
他想想也是，她的条件比李氏差多了，而且院内的丫鬟也少了一半，服侍起来可能有些吃力。
慕言然正想说给她院子里面挑选几个灵巧的丫鬟，但是话道口头又咽了下去，老夫人说过了，现在府中的乌烟瘴气一般是齐姨娘引起的，都是自己意味着宠着她，她一撒娇他就答应了她的条件。
果然是这个样子。
齐姨娘媚眼如丝，斜斜地靠着慕言然就等着他说话。
慕老爹这回可是下了狠心要治家的，自然不会因为齐姨娘这三言两语就改变了心意。他本身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做事向来都是快刀斩乱麻，之前只是因为对后院实在是太放心了，本以为这一堆女人也惹不出什么事情，现在看来倒是恰恰相反。
沉吟了片刻，慕言然才道：“你的恒赋阁虽然不是府中最大的院子，但也有藕莲院的十有八九了，丫鬟婆子的人数更是比一般姨娘的多，难不成这些人还不够么？”
慕言然虽然把恒赋阁里面的很多丫鬟给裁了，但是这些丫鬟都是那些年纪偏大或者是无关紧要的粗使丫鬟，对她没有实质性的损伤。而且就算她院子里面少了好多的丫鬟婆子，这些人数依旧是比平常的姨娘要多。
“老爷，这些丫鬟婆子不是年龄太小就是年龄太大，就连孙妈妈这几年服侍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麻利了，妾身真正能用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齐姨娘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待她放下帕子的时候，那上面已经湿了一片。
婉春眯着眼睛不禁佩服齐姨娘，也就擦个眼睛都能摸出泪痕，这帕子上不会擦了洋葱吧？！
他算已经是提醒她了，可惜她根本没有听进去，慕言然节骨分明的手掖了掖婉春身上的被子道：“既然如此，那就换一批丫鬟婆子吧，正好过几天张伢子有一些丫鬟新到，若是需要倒是可以去挑选一下。”
听到这话，齐姨娘赶紧摇头，哪个院子里面没有那些年纪小的或者老弱病残的丫鬟？她只不过是说的夸张了一点，好让老爷能够把她手中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拿开！
“虽然这些丫鬟时有些不听话，但是总归还是可以用用的。”齐姨娘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的这句话。
慕言然握着她那双肌肤细腻的手，一时间让她不知所措，脸上的红晕慢慢浮了上来，正要装一装矜持就听到慕言然冷冷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追究过你的出错，没想到还养成了你这样的性子。”
齐姨娘一惊，即使她脸上涂了淡淡的胭脂还是掩盖不了她面无血色的脸。
此时看着慕言然的脸，只见他的脸上缠绵的神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本身就是武官只不过喜着一身白袍，也没有一般武官那般虎背熊腰，所以日常情况下并不见得严肃。他脸这一冷，刚毅的脸庞中便显现出了凌冽的冷。
“难道当年之事我便一无所知？或许上个月的事我真的就相信了你的一面之词？”他淡然道，“你就没有真正的去想一想吗？”
“妾身、妾身……”齐姨娘只觉得眼前一黑，她告诉自己阮姨娘的事情并不是她做的！并不是她做的，都是那个该死的贱人已经她的那个傻丫头！还有上个月的丫鬟？那事情与她何干？若不是她将热滚滚的汤水泼在了自己的手上不然会遭来如此横祸？
她青葱般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小拇指的指甲更是硬生生的折断，发出清脆的声音。
“都是这个死丫头！”
齐姨娘眼睛里有了血丝，神志怕是早已经乱了，竟然把手伸向躺在床上的婉春的喉咙。
这么小的孩子，只晓得她稍稍使劲便一命呜呼了吧！
婉春眯着眼睛看得心惊肉跳，没想到齐姨娘话一不对头便把手伸向她，而且还是直接往她柔软的脖颈出抓去。
呜呜呜，她这个锅可完全不想背。
毕竟是武状元出生，慕言然已经抓住了齐姨娘纤细的手腕低声道：“你好自为之吧。”便甩开她的手，连着被子抱起婉春就走。
齐姨娘呆坐在地上，看大开的院门，门外满池子的青涩荷叶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细碎的微风卷着凌冽的风吹了进来。
“主子……”师妈妈颤颤巍巍地掀开了帘子。
齐姨娘这才回过神，掀掉了那张圆形双叶木桌眼睛通红道：“都是那个贱人！”
木桌发出的巨大的声音吵醒了思秋，这个晚上整个恒赋阁可以说乱成了一团，哭泣声、瓷质的物品撞着地面发出格外清脆的声音。
另一边，婉春其实被慕老爹抱着还是略有些蒙的。
她的魂还停留在慕老爹和齐姨娘吵架的那个片段，她只想说这是在是太刺激了。
踩着府中的青石板路，慕老爹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春丫头已经醒了吧。”
被发现装睡什么的实在是太尴尬了，婉春眨了眨眼睛，又伸手揉了揉，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看着慕老爹糯糯地叫道：“父亲。”
慕老爹并没有拆穿她，其实也并没有想这个小丫头会看完这一场大戏，他捏了捏婉春的脸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婉春砸吧砸吧嘴，从口袋里面掏出一颗糖道：“好像是父亲饿了，但是婉春有糖。”
这糖还是昨天她随手从桌子上抓的，吃的也就只剩下这一颗了，刚刚好拿出来用一下。
她的装傻其实还是挺有效的，不苟于笑的慕老爹也微微一笑，接过了她的糖放到了口袋里面，婉春这才松了一口气。
齐姨娘也够惨的，婉春唏嘘了一秒，不过这倒是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古代，作死什么的还是少干一点，不然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她敢用一包辣条，哦不，两包来打赌，明天齐姨娘定是要来认错的。
估计到时候恐怕又要有一场好戏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