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就快没有血色,因为插管,他的鼻子不再呼吸,如果不是心脏监测仪器里正发出“滴滴滴”的心跳声,靳薄言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靳薄言的心脏,也跟着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站在那里,手脚发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一幕,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最不想回忆的那些陈年旧事……
二十年前,薄婉玗跟着那个男人离开了,靳睿就是这样躺在床上,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只知道喝酒。
喝了吐,吐完了,又继续喝。
直到吐地房间里都是秽物,吐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整整一个月的饮酒过度,他的肝,就是在那个时候弄坏的。
记忆冲进靳薄言的脑袋,唤醒了他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看着病床上的靳睿,离死,只差一步了,靳薄言居然冷笑起来。
“你是病人家属吗?”一旁的小护士,看到靳薄言的瞬间就红了脸。
“对。其他的家属呢?”靳薄言眼珠流转,没有在病房里看见顾明月。
“你是问顾小姐吗?她去茶水间了。”
“茶水间?”靳薄言眼睛紧盯着小护士,“病人是不是签署了放弃抢救的知情同意书?”
“是啊,刚才律师和主治医生都来过了。”小护士被靳薄言看得有点害怕,“这份同意书,是完全符合法律规范的。”
靳薄言紧紧闭上眼,按住太阳穴……
“你跟我说一下病人的病情。”
“病人患的是肝癌,已经到了二期。病人不愿意手术,也不愿意做化疗,所以病情恶化地特别快。加上病人的肺也不太好,昨天他突发气胸,医生只能给他插管维持生命。”
靳薄言太阳穴附近的青筋,更加凸显。
“我知道了,你出去,我想跟他单独待一会儿。”靳薄言坐到靳睿身旁,脸色如土。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病人的谁?”小护士问得很小心,“因为根据医院的规定,我是必须要在这里值守的,除非病人的直系家属同意。”
靳薄言打过去一个凌厉的眼神,停顿两秒之后,终于眼神变缓:“我是他……儿子。”
“哦,那好,我就在外面,病人有任何情况,请马上按铃。”小护士退了出去。
靳薄言坐在床边,手伸到靳睿的手边,想了想,还是收回。
“为什么要放弃抢救?”靳薄言问,靳睿却没有回答。
“是啊,你怎么会告诉我。”靳薄言自嘲地笑着,笑得很大声,“那个女人走后,你心里想什么,从来都不会告诉我……”
笑声渐收,靳薄言敛住了嘴角的弧度,眼神开始变得尖利。
“怎么?你以为一点都不怕死很伟大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不过是觉得在这个世上呆厌了,想到底下去找那个女人……我告诉你,你这样一点都不伟大,反而显得你卑微而不负责任。”
“这么多年,你一直忘不了她。你用自己的沉默和出世,来掩盖内心的悲伤。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你这个样子,完全就是个窝囊废的做派!”
“早知道有那么多年的痛苦,为什么当初不争取她?为什么不试图把她留下?如果凭你自己的力量留不住她,为什么不用我?我是她的儿子啊!亲生的骨肉,她怎么能抛下?为什么不用我作为借口来挽留她?”
“现在你这个样子,自暴自弃,就为了一个出轨的女人?值得吗?靳睿,我问你,你认为值得吗?靳睿!你回答我!”
回忆冲入脑海,让靳薄言情绪崩溃,止不住地流泪。
这么多年,他何曾哭过?
即便遇到再苦再累的事情,他都不曾流泪。
甚至那年看着靳睿堕落而自残,他也只是在门口看着,心里如刀刻,但却不掉一滴眼泪。
但今天,他这二十年来所有的苦水,都化作了眼泪,一滴一滴掉在靳睿的手背上。
身后的门,被打开。
顾明月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杯咖啡。
“你总算来了。”顾明月在门外看着靳薄言颤抖的背影,知道他一定很难过,所以特意等了一会儿,才开门进来。
其实,她自己也需要调整情绪,因为顾艳萍的那一巴掌,她的脸上现在还有红痕。而靳薄言强行报警这样的行为,让她很难不生气。
现在,她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因为她知道,靳薄言面对的是自己父亲的生离死别,这比她目前承受的压力,要大的多。
见靳薄言没有回话,顾明月便慢慢走到他身后,用受伤的右手按住了靳薄言的背:“抱歉,现在才告诉你。”
“抱歉?你也会抱歉?”靳薄言冷冷的语气,让顾明月在他肩上的右手,抖了一下。
“我说了抱歉,就是抱歉。”顾明月缓缓道,“是爸的意思,我也是没办法。”
靳薄言一个回身,怒目而视。
看到顾明月手里的杯子,发出了又一声冷笑。
“你还有心情喝咖啡?”
“啪!”靳薄言径直打掉她手里的咖啡。
滚烫的液体,猝不及防地倒在顾明月来不及收回的右手上。让她吃痛大叫。
“我爸躺在病床上就快死了,你居然去茶水间倒咖啡?”靳薄言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顾不得他现在用的肢体语言,已经把顾明月当成了一个坏人。
“我……我只不过是压力太大了。”顾明月按住右手,脸部因为疼痛而抽搐,“我正想告诉你,爸他签了放弃抢救的……”
“知情同意书对么?我已经知道了!”靳薄言上前拉住顾明月的胳膊,把她按到后面的墙壁上,“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我爸前天晚上就住院了,为什么到今天下午才给我发微信?为什么等到他签了那该死的同意书才通知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听我说好不好,你不要那么激动。”顾明月看着靳薄言这个样子,有些惊慌失措,“这是爸的意思,他坚持要等到签了同意书才让我告诉你,所以……我也是迫不得已。”
“她让你瞒着我,你就真的不告诉我了?就算他住进医院的时候你不告诉我,你昨晚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跟我坦白,为什么不说?”靳薄言喘着粗气,几乎要爆炸,“肝癌?二期?还不肯手术不肯化疗?我是他儿子,我却一点都不知道!你知道,你却不告诉我?你难道觉得你已经有权利替我做这么重大的决定了吗?如果我在,我绝不会让他签那种愚蠢的同意书!”
靳薄言几乎要疯了。
“你现在知道关心他了?”顾明月被靳薄言抓得骨头都快碎了,终于也爆发,“他身体不适的时候,是谁派个家庭医生去应付,自己却连每月一次的探望都恨不得不去?他那天喝酒喝到肝疼,你有问过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吗?现在倒好,来指责我介入过多?如果不是我在介入,爸他会那么信任我,把这种事情都交给我做吗?”
靳薄言的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声音:“你是在指责我不孝么?”
“我没有。我只是知道,你一直恨着你爸,所以你不想见他,不想因为他想起你以前的事情。”顾明月据理力争,“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让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你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