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薄言低沉的叹息,令顾明月的内心被狠狠的戳了一下。
她一直都知道,靳薄言虽然早就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但家庭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不能碰,一碰就出血,更不能拔,拔掉反而会血流不止。
“只是醉话,你不必当真。”顾明月试图安慰。
“不是都说酒后吐真言么?”靳薄言抬眼。
即便是昏暗的车里,顾明月仍能看到里面的失望和愤恨。
顾明月回身,看看前面的路,突然不知该怎么回应。
只能转头,对司机说:“今天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说出去。”
“是,太太。”司机回答。
车里的空气,充满了浓重的酒精味道,外面起了风,车里开了内循环,使得酒精气味更重。顾明月闻着有点冲鼻子,却也不好说什么。
前面正好在查酒驾,司机降下车窗,交警马上就皱了眉:“你这是喝了多少?”
“不是我喝的,是后座……”司机有些无辜。
“来,吹一下酒精测试仪。”交警示意。
这时,外面的冷风吹进来,顾明月打了个哆嗦,然后就听到后座一阵夸张的呕吐声。
顾明月回头的时候,靳睿正趴在靳薄言身上吐,靳薄言已经浑身都是秽物。
看到靳薄言生无可恋的表情,顾明月居然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靳薄言双手摊开,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忍不住……”顾明月清了清嗓子,下车,打开后门,一股呛鼻的气味冲出来。
顾明月撕开一整包纸巾,把靳睿的西装脱掉,再把衬衫上不多的秽物擦干净。
“幸好,衬衫上还算干净。”顾明月把手擦干净,“爸喝了那么多酒,我看还是去医院挂点盐水解解酒吧?前面就到人民医院了。”顾明月讲靳睿搀起来,“我跟司机送爸过去,你回家换身衣服,再给爸拿一身干净衣服来。”
“你一个人可以吗?”靳薄言皱眉,他并不想让顾明月帮那么尴尬的忙,但洁癖上来又别无选择。
“放心吧,你打车走。”顾明月示意司机帮他清理后座。
靳薄言下车,将外套扔进垃圾桶,随手拦了一辆车。刚要上车,还是顿住,示意顾明月过来。
“怎么不走?”顾明月正在用纸巾擦袖子上的秽物。
“其实你私下不必叫爸,也不必真的把他当成爸一样伺候。”靳薄言看着顾明月很惊讶的脸,又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不必勉强。”
顾明月尴尬一笑:“行了,都说了,做戏就要做全套。你回去吧。”
“顾明月。”靳薄言抓住她的手肘,心里生腾出一种很奇怪的情绪,令他的心狂跳不止,头脑一热便问出口:“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真的是靳太太?”
“我……”顾明月停住。
靳薄言一用力,顾明月就落入他的怀里:“如果你真的想当真正的靳太太,也不是不可以。”
顾明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出租车后面的车子正在鸣笛,令她无法思考。
这样混乱的场面,加上突如其来的冷风,让顾明月打了个寒颤:“我们先处理你爸的事情。”
靳薄言一时间的激情被顾明月的冷处理泼了一盆冷水,不知该如何接话。
只能道“好”,然后迅速上车。
顾明月目送靳薄言的车子开走,站在原地,心里竟是淡淡的喜悦。
“太太,太太!咱们赶紧走吧,后面堵车了。”司机在喊她。
“好,我来了。”顾明月迅速钻进后座,“去人民医院急诊。”
车子很快到达医院,今天病患不多,挂号、就诊、付费、输液,整个流程下来也不过用了半小时,靳睿就已经躺在病床上输液了。
而顾明月全程,却心不在焉,一句话一直回响在耳畔。
“如果你真的想当真正的靳太太,也不是不可以。”
靳薄言的这句话,意味太深,顾明月忍不住在脑海里一再回味。
病床上的靳睿面色不好,与顾明月刚到寿宴时精神抖擞的时候不同,现在他躺在那里,眉头微锁,呼吸很重。打了吊针的右手大拇指,因为常年雕刻而有些变形,食指的一侧指甲都快磨平了。
靳睿突然动了动,顾明月连忙起身:“爸,您想喝水吗?”
靳睿勉强睁开眼:“好。”
顾明月立刻拿出准备好的热水和吸管,递上去。
靳睿喝了一大口,终于长出一口气。
“谢谢。”
“爸,其实您今天不用……”顾明月想委婉地表达感谢。
靳睿却扬起手,示意她不用说下去:“一家人,不用说这些。”
“是啊,一家人。”顾明月脑海里闪过靳薄言的脸。他如果在场,一定会很想听见靳睿说“一家人”这个词。
靳睿又喝了一口水,看着顾明月的眼里,流露出少有的温情:“你能时常抽空看我,我很感激。”
顾明月打断:“爸,是您说的,一家人,干嘛还说这些?”
“说得对,正因为我认你这个儿媳妇,所以我必须要为你争取应有的尊重。”靳睿的话掷地有声。
顾明月心存感谢:“爸,为什么您可以跟我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却不能跟靳薄言坐下来谈谈呢?”
靳睿想了很久,才说:“我开不了这个口,我知道他一直在怪我。”
“可您应该也知道,只要您开了这个头,靳薄言他一定会跟您和好如初。”顾明月继续努力。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儿子,什么样的性格脾气我都清楚。他的性格,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靳睿眼神微微迟滞,“但是,我……”
“您怎么?”顾明月看到了靳睿的犹豫,“您放心,不管您今天对我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告诉靳薄言,和其他任何人。”
“其实,我根本就不想跟阿言和好,我宁肯他向现在一样恨我,我也不要他整天在我面前出现。”
“为什么?!”顾明月被惊到了,难道里面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因为……”靳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老旧的钱包,他打开,放到顾明月面前。
顾明月双手接过,一张老照片就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长发及肩的女人,无论五官还是神采,都美到无以复加。古人说的沉鱼落雁恐怕也就只此而已。顾明月再细看一眼,就明白了靳睿的意思。
“这是……靳薄言的母亲?”
“对。”靳睿低垂眼帘,“他们两个是不是很像?”
“何止是像,简直太像了!“顾明月终于知道,靳薄言为什么会如此男神。
“你知道我的故事,你应该理解,看到阿言,我就会想起他母亲……这,我不能承受。”靳睿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好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
“爸……”顾明月刚刚想好要为靳薄言争取的话,全部咽下。
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到这种程度。即便全世界都说他傻,那又怎样?这段感情,依旧是一段至深至美的感情。
不论别人怎么想,至少,顾明月被感动了。
她不再多说:“爸,您休息吧。”
“嗯。”靳睿又闭上了眼。
又过了十分钟,靳薄言发微信来,说他已经洗完澡了,二十分钟内出门。
顾明月正想回复,靳睿突然整个人抽搐了一下,蜷缩在床上,痛苦地呻吟。
“爸?您怎么了?”顾明月按下铃,护士马上就到了。
护士做了简单的检查之后,发现了异常:“病人的肝脏好像出了问题,我去叫医生。”
护士快步离去,顾明月有些不知所措:“爸,您忍着点,医生应该很快就到。”
“不用……看医生……”靳睿痛得满头大汗,但却很倔强,“等一会儿就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