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知道会好?可能是刚才喝酒喝地太猛,伤到肝脏了。”顾明月着急地拿出电话,“我让靳薄言赶紧来。”
“不要打!”靳睿急切地挥手,将顾明月的手机打翻在地。
“爸……”顾明月捡起手机,屏幕被摔得粉碎。
“不要打给他,过五分钟就没事了……以前都是这样的。”靳睿坚持。
“以前?爸,您经常这样疼吗?”顾明月刚问出口,医生就来了。
医生拿出听诊器,就要来检查:“病人哪里不舒服?”
“不用检查了。”靳睿没有刚才那么痛了,便抬起头,“我是肝癌二期,刚才发病了。”
“肝癌?”顾明月捂住嘴,不敢相信。
医生翻看靳睿的病历,点点头:“你这个情况,需要尽快进行手术和化疗,你约手术时间了吗?”
“没有,我打算放弃手术。”靳睿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放弃手术?那你恐怕只有三个月左右的寿命了,你确定吗?现在手术和化疗的康复概率有百分之三十啊!”医生极少见到靳睿这样没有求生欲的病人。
“我倒是期望自己是那百分之七十。”靳睿按住腹部,转向医生,“可以的话,给我开点止疼药。”
医生看了看靳睿的盐水,开了处方:“那就加一针止疼针。不过,我要奉劝你,即便你不愿意做手术,也不能喝酒。你的肝脏已经承受不了酒精了。”
医生走后,顾明月坐到床边,心急如焚:“爸,您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手术?医生不是说了……”
靳睿拍拍顾明月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多说:“我已经决定了。我活够了,是时候去找阿言的母亲了。”
“靳薄言……他知道吗?”顾明月问。
靳睿摇摇头:“别告诉他。”
“为什么?爸,他是您的儿子啊!他虽然表面看上去很冷漠,但其实心里面还是很敬重您的。”
“明月,”靳睿突然郑重,“如果换成是你,知道你的父亲得了癌症,只剩三个月的寿命,会怎么样?”
“我……可能会崩溃……”顾明月没有这种经历,她只知道当初得知养父母的死讯,她哭得死去活来。
“如果他不知道呢?会不会比较好一点?”靳睿的眼神,那么坚定,就好像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可是……”顾明月还想争辩。
靳睿却不想再多听,说了重话:“明月,你别让我后悔认你这个儿媳。”
“那好吧,我先不告诉他……”顾明月满腹心事地同意。
护士来打完针之后,靳睿的疼痛好了不少。
“我要休息了。”靳睿闭上眼。
顾明月替他盖好被子,自觉地退到了门外。
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座椅上,顾明月想了很多。
靳睿执意不肯就医,显然是已经厌倦了这样活着,想要一个了结。作为一个局外人,她显然没有资格评论什么。但现在,顾明月却十分心痛。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见了几次面的“公公”,更是因为她会想到靳薄言知道靳睿临死都不愿透露病情的时候一定会情绪崩溃。
顾明月不自觉地就将自己代入了这段关系中,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无从整理自己的心绪。
走廊的尽头,靳薄言的皮鞋声音,打破走廊的平静。
顾明月抬头,见靳薄言提着一个袋子,走来。
一件温暖的外套首先落在顾明月身上,接着一杯温暖的咖啡递上。
顾明月毫不客气地接过,连“谢谢”都没说,就大口地喝了一口咖啡。
现在她真的很需要咖啡因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怎么样了?”靳薄言往病房里张望。
“他在休息,盐水已经挂了一半。”顾明月避重就轻。
靳薄言点头:“我刚请了阿姨,你可以歇着。”
“哦。”顾明月还在继续喝咖啡。
“你怎么了?”靳薄言低头,看着顾明月不愿抬起的头。
“没怎么,今天真的有些累了。”顾明月放下咖啡杯,长出一口气。
“今天的确发生了很多事。”靳薄言点头,“刚才……在马上,我说的话……你要回应我么?”
“……”顾明月当然知道靳薄言指的是什么,但她现在心里很乱,并不想回应,“刚才马路上太吵,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靳薄言突然不说话了。
从刚才打车回家开始,靳薄言就一直在思考顾明月会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洗澡的时候,他甚至因为幻想顾明月答应了他而笑出来。
可现在,顾明月一句没听清楚,将他打入谷底。
靳薄言很清楚,顾明月刚才一定听清楚了。她假装没听见,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想正面回应要不要做真正的“靳太太”这件事情而已。
既然如此,那她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一定是“不要”。
所以,这个问题,靳薄言不会再问第二遍。
心里,有浓重的失落,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靳薄言拿起顾明月的咖啡,一饮而尽。
“走了。”
“走?你爸还在里面躺着。”顾明月看着靳薄言冷若冰霜、毫不在乎的表情,“你不会认为叫了个阿姨,我们就可以把你爸扔在这里吧?”
“这你是应该跟我说话的态度吗?”靳薄言冷冷回应。
“我……”顾明月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你应该进去照顾你爸。”
“我应该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教。再说,这是我的家事,你跟我不过是协议关系,你无权过问。”
“……我的确无权过问。可是有权过问的人是你,你却对你爸不闻不问!你有没有问过他难不难受?有没有提醒他以后别喝酒?有没有陪着他,好让他不那么疼?你都没有!因为你根本就不关心他!”顾明月想到靳睿的病情,激动起来。
“你要在医院里跟我吵架么?顾明月。”靳薄言也寸步不让,两个人立刻剑拔弩张起来。
“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是想提醒你。应该对亲人表达应有的关心,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不要把你自己的经历硬套在我身上,我跟你不同,我的人生也跟你不同!”靳薄言言辞激烈。
顾明月喉咙仿佛被黏住,再说不下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抱臂:“罢了,你不愿意就算了。”
“回家!”靳薄言拂袖而去。
“要回你自己回!我送你爸回家!”顾明月顶回去。
“你这个女人……一定要跟我唱反调吗?不接受我安排的职位,不听我问的问题,还要管我的家事!”靳薄言一手叉腰,一手按住额头。
“你以为我想跟你唱反调吗?”顾明月将眼神打回去,“谁让你总是做与我价值观违背的事情?”
“价值观违背?”靳薄言气结,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如果不是这样踱步,他可能会一拳砸在走廊的瓷砖上。
“行了,你走吧。”顾明月内心万分纠结。
靳薄言转身走过来,把车钥匙扔进顾明月怀里:“你回去,我呆着,这样可以了吧?”
顾明月很意外,拿着车钥匙起身,想要嘱咐几句,却还是没说:“走了。今晚不等你了。”
靳薄言看着顾明月匆匆离去的背影,拳头捏地极紧,嘴里冒出一句“FUCK”,重重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