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寺。
恽青城一下车,脚还没踏进门,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本应该是一座庄严的佛寺,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傍晚时分,寺中人并不多,但寺内的香炉上却插满了香火,看来平日这无名寺的香客还是不少的。随着朱员外进入正殿,殿中果真铸了一尊高大的佛像,黑肤紫髯,怒目圆瞪,颈上挂着金色佛珠,眉间也用金粉描了一个“卍”字,左手的八刺金轮与右手的利斧,脚上还扣着金色脚环,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经文,竟还真有几分佛之威仪。这正是那一路上看到的各家门神像。,也就是朱员外口中的黑面武佛了。
“百姓们是从何时开始祭拜这佛像的?”恽青城问。
“大概是三四年前的样子。”朱员外道。
“三四年前,与封冥绝来到罗浮山下的时间差不多。”恽青城喃喃。“请问,下一次献祭是什么时候?”
“就是后天。”朱员外道。“我就觉得,恽道长您来真是时候啊,说不定真是上天派来拯救咱们西都县的!”
“祭品都准备好了?”恽青城问。
“现在童男童女越来越少,我前几日还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街上走来走去,想必是在打探哪一家有孩子。”朱员外道。
“嗯……”恽青城边想着边走出无名寺。突然,冬冬从葛秋秋背后冒出来,道:“姐姐,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你就想着吃!没看我们现在正忙着吗!”葛秋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见她做出此举动,朱员外不由得愣了一愣,毕竟在朱员外这样的凡人眼里,葛秋秋方才就是在跟空气说话。
“这……朱员外莫要奇怪,此乃我收服的一只小鬼,肉眼凡胎是看不见的。”葛秋秋忙解释道。
“哦!好好好……”朱员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能在一旁干笑几声。
“冬冬?”恽青城突然看向了他,“这倒是个好主意。”
郊外,恽青城采来一些泥土,捏成一个泥人,对葛秋秋道:“你来化魂。”
“我?化魂?”葛秋秋不敢相信的指了指自己。“师父你来化嘛。”
“冬冬是你的鬼,不是我的,我化不了。”恽青城道。“我又不是没教过你,若是你连魂都化不了,以后出去别说我是你师父。”
“好嘛好嘛,我试试。”葛秋秋无奈,接过泥人将它放在地上,掏出那张封印着冬冬的魂符,口中念道:“道玄归一,八方玄气,以土为媒,化魂为身,急急如律令!”刹那间,那张魂符裂成数片,统统融入那泥人中,片刻工夫,那泥人竟化成真人,面容身材,都是冬冬的模样。
“呀!冬冬!第一次看到你有肉身呢!”葛秋秋充满好奇,反反复复地戳他的肉身,似把玩一个物件。
“姐姐!”冬冬也很开心,“我转世了?”
“呃,没有呢。”葛秋秋笑着揉揉他的头,“这次替我们去执行一个任务,任务做完之后,姐姐给你超度好不好?”
“好啊好啊!”冬冬咧开嘴露出两排小牙牙,“那我今晚是不是又可以吃五十个包子了?”
“事成了别说五十个,一百个都给你吃。”恽青城道。
“那,师父和姐姐要我去做什么?”冬冬问。
“做祭品。”葛秋秋坏笑道。“也让你尝尝我当初的滋味。”
“怎么做?”冬冬问。
“很简单,就是明儿你自己去街上玩,若是有人要带你走,跟着去就是。到时候我们直接入无名寺找你。”恽青城道。
“就这样?”冬冬问。
“就这样。”恽青城答。
说着,恽青城拿起冬冬的手,在手腕上画了一圈,出现一条半透明的丝线,连接着冬冬与恽青城。
“有这个就好。况且你本来就是鬼,应该也是没什么可怕的。”恽青城道。
在回朱府的路上,恽青城便把冬冬半途放下车,让他自己在街上游荡,葛秋秋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恽青城对她说,冬冬好歹也是个鬼,若是暴露了就弃躯而去便是,她这才安下心来。
朱府。
师炀百无聊赖地坐在洛绫房内一边抽烟看着她的情况,忽地只听“哗”一声,桌上的烛台竟不点自燃。他便知是万哀崖那边又传来消息,看着那烛火慢慢化为一面火镜,镜中又是那不阴不阳的封冥绝。
“现在情况如何了?”封冥绝问。
“我在西都县。”师炀道。
“西都县?那不是离昆仑山很近了么?”封冥绝道。“浩风鼎找到了么?”
“还没有。不过浩风鼎倒是不着急,我在罗浮山已经布了眼线,这段时间若是找到了幽居洞的位置那等我回去便能去取。”师炀道。“我倒是在想,这玄冰壶要怎么拿。”
“呃呃……啊啊……呃啊啊。”突然,封冥绝身后那个坐在第一座,手脚全被铁链拷住的白发老人终于开口说话,但却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音。
“破天机说什么了?”师炀问。
封冥绝赶紧凝神听了听,道:“他说,如今四方神器所在地皆由清天四殿的四位首座化出的四条化身龙镇守,让你务必小心。”
“若是清天那帮神仙的化身,那我必是无法靠近的。”师炀喃喃。“看来无欲清天已经知道我们有所动作了,才让那四首座来守护四方神器。这样看来,要取玄冰壶得多费些工夫了。”
“你也莫慌,西都县现在不是三千杀的地盘么,你不妨可以去找他。”
“这……”本来师炀还想说什么,却听见门外有马车碌碌之声,便知道是恽青城他们回来了,立刻抬手一挥,灭了那烛火,推门走了出去。
“师大夫,洛师妹可服药了?”恽青城一进门便问。
“还没有,药快好了,我现在正要去端来。”师炀笑着,边走去厨房端来那碗药,小心翼翼地喂洛绫一口口喝了下去。
这三百年开一株的奇材玉焰花果真不一般,刚喂洛绫喝完一碗,她那伤口中的黑气便渐渐减少,稀薄,最终消失,人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至少伤口有愈合的迹象,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多谢师大夫一路照顾。”恽青城见师妹伤口慢慢愈合,不禁对师炀行礼致谢。
“恽道长说的哪里话。”师炀笑着摆摆手。“你该感谢朱员外才是。”
“二位都是九天观的恩人,这个大人情九天观是欠下了。以后若有什么事,请尽管开口,若是我能力所及,绝不推辞。”恽青城道。
“我本身就是个医者,济世救命是师某职责所在。”师炀道。“话说回来,恽道长此去无名寺,可看出什么名堂了没有?”
“无名寺魔气很重,但秋秋却没有任何异常。这是恽某所费解的。”恽青城道。
“虽然我现在还没能查出秋秋的病因,待有了眉目定会告知你。请恽道长莫要太担心了。”师炀笑笑,说罢,转身又近房去察看洛绫的情况。片刻,众人便听得从房中传来师大夫欣喜的叫声。
“洛道长醒了!”
院中众人闻声立刻冲进房中,只见已昏迷了许久的洛绫终于睁开了双眼,似刚刚睡醒一般。
“师妹,可好一些了?”恽青城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她。
“师兄,我……”洛绫吃力地坐起来,似乎对这陌生的环境以及周围这些陌生的面孔感到奇怪。
恽青城便很耐心地给她一一介绍,说明事情经过。洛绫听罢便激动的要下床行礼致谢,却被众人拦住。
“师兄及两位恩公的救命之恩,洛绫定当涌泉相报!”
“洛道长莫要再客气了,现在好好调养就是。”师炀笑道。
恽青城起身对朱员外与师炀作了一揖,道:“多谢二位相救,师妹已醒,我有些观中要事要同师妹商量,能否……”
“好好好,你们聊,你们聊。”朱员外立刻会意,与师炀一起识趣地退了出去。
“秋秋,你也出去。”恽青城又对那个还傻站在原地的徒弟道。
“我也是九天观的呀,我……我不能听么?”葛秋秋问。
“不能。”恽青城果断拒绝道。
“哦。”葛秋秋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不敢忤逆师父的意思,只能乖乖退了出去。
一出门,便见师炀倚着廊柱抽着烟,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就知道你会被赶出来。”师炀笑道。
“师大夫你就别取笑我了。”葛秋秋撅起嘴,不快道。
“你师父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同洛道长说,你一个小孩子瞎掺和什么?”师炀道。
“我才不是小孩子。”葛秋秋嗫嚅。“洛师叔是师父的师妹,昏迷这么久,好不容易醒来,师父一定有很多要事要交代,也是正常。”
师炀见她努力说服自己的样子,不禁觉得有趣,便用烟杆子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你若真这么想最好了。”见她一脸纠结,师炀又道:“走吧,闲得无事,要不要跟师大夫我去街上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