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初春,地处大颐北境的交州却还是大雪纷飞,院子里积雪深厚走在上面的每一步都十分困难。春桃跟着前面的高大男人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着,她想这路再难恐怕也比在在百花院的日子要好上许多吧!
终于前面的男人在一扇门前停下,对着屋里的人道:“殿下,人找到了。”
“带进来吧。”
屋里那人的声音极好听,温温润润的,春桃觉得像自己在百花院时最冷的时候唐姑娘悄悄给她喝过的桂花酿,喝下去心里暖乎乎乎的还有些许醉人。
前面的男人举手推开了面前的门,屋里烧了炭火,开门的一瞬间热气便扑到了春桃的脸上。她对那个有着好听声音的男人十分好奇于是悄悄的从高大男人身后探首看向屋内。
屋内西厢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看上去已年至花甲头发花白正捻着同样花白的胡子看着自己。春桃在高大男人身后换了个方向探首去看另一个男人,那人身着一身玄青色的华服端坐在左边,手中正端着一盏热茶,看样子似乎是被自己的到来打扰了饮茶。那人眉如远山,眸如星辰,见春桃打量自己也不恼,只是将手中茶盏放下微笑着对春桃说:“冻坏了吧?还不进来?”
高大男人闻言让开一步,春桃这才站直了身子欲跨步上前,却因在积雪里站得久了陷得太深一个趔趄扑倒在了雪地里。
屋里传来那人低低的笑声,春桃觉得在他面前摔倒窘迫极了趴在地上竟不愿起来了。直到一双绣着云纹的鞋子停在自己面前春桃才抬起头来。男人向她伸出手,春桃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把手放在男人的手上。
他的手很温暖,对于此时的春桃来说甚至是有些烫人的,她瑟缩了一下想抽回手却被男人抢先一步牢牢握住将她扶了起来替她拍落一身风雪。
春桃仔细的回想着在遇到这个男人之前的十多年,她做过乞丐做过烧火的丫头被卖到青楼,因为不听话被鞭打被浸水被针扎。整整十多年从未有一个人像他这样温柔地待过自己,春桃眼眶微微泛红,男人只当她是冻坏了,牵着她来到屋内将刚刚放下的那盏茶递给她:“喝下暖暖身子吧!”
春桃依言喝了一口热茶终于问出自己的疑惑:“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老者闻言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你面前的人是惠王殿下。”
听了老者的话春桃赶紧将手上的茶盏放下,伏身向面前的男人行了大礼:“民女春桃见过惠王殿下。”
春桃在看到这人时就知道他定是非富即贵的,只是没想到竟是大颐的惠王周铎。她在百花院的时候也偶有听其它姑娘提起过周铎,知道他在大颐是颇受爱戴的。传闻里周铎不仅骁勇善战、智谋无双,之所以在百花院里也能听到他的名字还是因为他相貌俊美。听闻曾经百花院有位花魁在都尉大人寿辰的时候得以在宴上见过周铎一面便一见倾心,回来后茶饭不思多次写信寄情却未得周铎回应,最后竟是郁郁而终。
春桃当初只当这样的风流故事定是在流传之后被夸大了,今日一见周铎本人方知那位姐姐定是情至深处才因为求而不得郁结难解吧?
只是……这样的惠王殿下为什么要救自己?
“不必多礼,起来回话。”
待见春桃款款起身,周铎转而问一旁的老者:“老师见过那香楚公主,以为如何?”
老者捻着胡须将春桃从头到脚再三打量,末了甚至离开椅子来到春桃面前细细了看了许久才回身才周铎道:“错不了,简直一模一样。”
周铎听老者这样说却笑了:“若香楚公主真和春桃姑娘一个模样那也算是国色天香了。”
春桃听闻周铎这样夸自己不由脸上一红,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好在周铎的问话化解了她的尴尬,只听周铎问道:“听赵岳说是在百花院替你赎的身,那你可还记得自己父母名谁?”
春桃摇了摇头黯然说道:“我自记事起便在四处乞讨,十二岁入荆州孙员外府里做丫环去年孙员外赌破了家才被变卖到百花院,连春桃这名字也是百花院的姑姑给起的。”
听了春桃的来历周铎修长的手指在手边的案上轻点了几下似乎在思考什么,老者转头又看了看春桃问道:“看姑娘还梳着流辫那……”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周铎闻言轻斥一句:“老师这又是何故?”
虽然周铎贵为皇子但一向尊敬全力辅佐他的老师俞子甫,俞子甫在周铎面前也向来直言敢谏,见周铎不悦也不惧只是淡淡说道:“若她使陈王蒙羞,对我们筹谋之事也只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
春桃对周铎他们的话听得明也未明,只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又和陈国扯上关系了。刚想回俞子甫的话却听到外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停在屋外对守在门外的赵岳耳语了几句将手上的信函交给赵岳就离开了。
赵岳进屋把手上的信函呈给周铎说:“听说太子受陈王之邀前去陈国参加香楚公主的诞辰。”
闻言周铎和俞子甫对视一眼后拆开手上的信函,匆匆几眼过后递给一旁的俞子甫。俞子甫看过之后便顺手把信纸投进了屋中央的炭火之中,火光将俞子甫年老苍白的脸色映得有了些许红润之色。
“费尽心思将这丫头找回来,他竟是不认。”
俞子甫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对春桃挥了挥袖子道:“罢了,想来也是你与前事缘尽罢。”
虽然春桃对现下的状况不是太明了,但是听他们刚刚一席话也是明白他们找自己来本是有其它用途的,可是现下似乎自己又没有用了。春桃深知自己此时根本无处可去,更怕回到百花院那样的日子,脚下一软生生地跪了下去。
春桃对周铎连连叩首:“惠王殿下,春桃已是无所归依求殿下收留。春桃洗衣劈柴什么都会做,只求能有一处容身之地。”
周铎蹲下身来扶着春桃的肩不让她再继续叩头,此时的春桃看起来分外楚楚可怜一双杏目里蓄满了眼泪连带鼻头也微微泛红。周铎这么近距离看春桃才发现她眉梢有颗红色的痣,思及她的遭遇难免有些怜惜。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说:“那些粗活自有人做,如果你实在无处可去便让赵岳安排你在府上住着吧,哪日想离开了知会一声便是。”
说完周铎向赵岳点了点头,赵岳便上前一步对春桃做了个请的手势。春桃再次俯首对周铎深深一拜:“春桃谢谢殿下大恩大德,来日殿下若有需要春桃定当以死相报。”
直到春桃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俞子甫才说:“陈王矢口否认春桃是他的女儿倒让老夫有些好奇了,为人父竟不愿认自己的女儿。他现在邀请太子去陈国怕是有意和亲,这样一来你要劝降他就更是无望了。”
周铎缓缓踱步至檐下望着院中的一地银白,许久才说:“他把有双生女这件事瞒得这样紧,想来不认也是有原因的。但是父皇对陈国一直势在必得,必是不会同意和陈国和亲的。”
“皇上对皇后之死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对太子和三殿下诸多过错也视而不见,如果太子执意相求难免皇上不会念及梁皇后旧情答应他。”
俞子甫叹了口气为周铎感到惋惜,当初周德元拥兵自立是周铎身先士卒为他攻城略地四处征战,而他却在称帝后将周昱立为太子,论才干、德行周铎样样皆在周昱之上却只能成为一介亲王。
见周铎沉默不语俞子甫自知皇后和他母妃之事一直是周铎的心结,只好转而问其它:“陈王已表明不会认那春桃,还留她在府中有何用?”
周铎知道俞子甫担心他沉迷女色才只好回道:“她本应是天之骄女,却不被生父所认难免同情罢了,老师不必多虑。”
“也好,她与那香楚公主是双生姐妹日后说不定有其它用途。现在殿下做何打算?”
周铎负手而立,屋外大雪随风飘入檐下沾地便化用一小滩印迹。周铎足尖点了点地上的点点水渍说:“最近动作太多怕是已经引起周昱警觉,不然陈国相邀他定是不会放在眼中的。先缓上一缓吧,待他从陈国回来再作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