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与玉兰一同入宫之后周昱便再也没有来过咏荷轩,听小鱼说陈香楚大婚那天晚上脸上被划伤之后一直呆在毓秀阁,从来没有露过脸,所以东宫里流言纷纷都说陈良娣被毁了容貌,到是周昱成日流连在毓秀阁连吕嘉禾的住处也少去。
玉兰自然是不关心这些事情的,只是小鱼每日去传膳总要花上一番工功与膳房里的人嚼够了舌根才肯回来,回了咏荷轩又把这些事说与她听,久而久之即使不出门玉兰也对东宫里的事了若指掌了。
这日下午午膳过后小鱼正在殿中扎毽子,就听到外面有人通传说陈香楚来了。玉兰和小鱼俱是一愣,直到看到陈香楚领着一众宫女进了院子里才反应过来,赶紧跪在门口行礼恭迎。
陈香楚经过的时候一阵幽幽暗香扫过玉兰的鼻尖,她微微抬眼看了下,却只来得及看到陈香楚的背影。头上的步摇叮铃有声,一袭紫色罗裙将她的身姿勾勒得曼妙生姿,粉白的裙摆随着她莲步轻移款款摆动,仿若一只彩蝶。
陈香楚在正殿上座坐下后,看了眼跪在门边的二人,这才缓缓开口:“抬头让我看看。”
声音宛转清扬,如黄莺出谷。玉兰微微抬了头,终于看到了陈香楚的脸,此时陈香楚也将她看了个清楚,两人的神情俱是一惊,没想到会这样相像。
随行的宫女是陈香楚自陈国带来的,一见这情形也是你看我,我看你,怎么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还是陈香楚先反应过来,淡淡说:“果然很像,听说是你替我进宫给父皇和贵妃请的安?”
“是。”玉兰应了一声便将头又低下。
陈香楚居高临下凝视了玉兰许久,发现她与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关于玉兰的一切都是绘秋从其他宫女那里听来告诉她的,听说她是太子从妓院买来的,听说自她来了东宫之后便占尽专宠连太子妃也不放在眼里,从听来的种种里陈香楚勾勒的玉兰和跪在面前这个温顺恭谦的人简直南辕北辙。
陈香楚无法确定是传言有误还是玉兰装得无辜,但是她此番来的目的还是要说清楚的。
“起来吧!”
闻言小鱼先起了身来扶玉兰,陈香楚这才注意到玉兰的腿脚不便,却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并没有为此有所愧疚。
“前些日子我身体不适一直在毓秀阁将养着,可是你的种种流言依然不绝于耳,这些流言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又是谁如此有心想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玉兰抬眼向陈香楚看去,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恕玉兰愚钝。”
陈香楚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有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一个青楼娼妓扮什么无知可怜?”
说完这一句笑容也慢慢敛下,声音冷硬如刀:“这东宫之中除了你我便只有吕嘉禾,你们之间如何争宠我不管,可不要妄图拉上我,我对周昱的恩宠眷顾没有兴趣。”
“我知道。”
玉兰看着陈香楚,平静地说:“我知道陈良娣无意于太子殿下的恩宠,只是因为玉兰这样低贱的人与陈良娣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让你觉得蒙羞吧?陈良娣明明知道太子妃的用意何在却依然愿意前来走一趟,除了表明立场又何尝不是来警醒玉兰呢?”
话音刚刚落下,一旁的绘秋两步来到玉兰面前,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小鱼被惊得一跳,下意识地反手推了绘秋一把先叫嚷了起来:“凭什么打我姐姐?”
绘秋冷不丁的被小鱼一推,踉跄了两步,她在陈国宫里哪里吃过这样亏,堪堪稳住身形反手又给了小鱼一耳光。
“下贱坯子,也配同我家公主这样讲话?”
绘秋声音尖利,小鱼脸一皱又想还嘴却被玉兰一把按下。玉兰看了眼冷眼旁观的陈香楚,再次跪伏在地:“小鱼一来东宫便在咏荷轩伺候,是玉兰没有教好规矩冲撞了陈良娣,请陈良娣恕罪。”
“你教规矩?”绘秋翻了个白眼,“教些窑子里的规矩么?”
“你太过份了。”小鱼指着绘秋,连张了几次口都骂不出那样尖酸的话来,结果自己先红了眼眶。绘秋得意的抿嘴笑了起来,以为小鱼偃旗息鼓了,不想小鱼袖子一撸就朝绘秋冲了过去。
“你也不过是个奴才,凭什么打我姐姐?凭什么打我姐姐?”
小鱼红了眼一边喊,一边同绘秋扭打在一起,陈香楚眉头微皱,冲随侍的其他宫女使了个眼色:“把她们拉开。”
那几个宫女上去就将小鱼手脚困住,绘秋占了便宜在小鱼脸上又抓又挠,乱作一团。玉兰看不下去费力的站起来抓着一个宫女的手,厉声喝道:“给我松开!”
那个宫女被玉兰一喝,一恍神下意识竟以为是陈香楚。愣了一下那个宫女很快反应过来,反手就用力地推了玉兰一把,口里还说着:“姑娘快走开,这拳脚无眼的当心伤着你。”
玉兰本来脚就不受力,宫女下手又重,当头就撞在了殿门上。玉兰直觉额上一阵剧痛便有无数金星在眼前乱飞,伸手一摸掌心一片湿腻。
陈香楚见这情形,一张俏脸上怒气勃发,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声呵斥道:“成何体统?”
殿中扭打成一团的人这才停了下来,这个间隙小鱼扭头就看到了靠着门边捂着额头的玉兰。血迹顺着指缝滴到玉兰鹅黄色的衣裙上,像一朵朵鲜红的花绽开在她身上。绘秋知道惹了祸事,抓着小鱼衣襟的手不由一松。
小鱼挣开众人跑到玉兰身边:“姐姐……”
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哭腔,她自怀间掏了手绢替玉兰按住伤口,然后抬头看着陈香楚,眼眶微红:“陈良娣,我姐姐纵使没有名分可好歹也是太子殿下的人,你有名有目的责罚就罢了,可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奴才来教训吧?”
“你……”
“够了!”绘秋还想回嘴,却被陈香楚冷声打断。
绘秋看了眼陈香楚,只见她柳眉紧蹙脸上已见愠色,立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何事吵闹?”
殿中正是一片寂静之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昭一身玄色甲胄,傲然站立在院落之中。
陈香楚认出苏昭身上的禁军甲胄,结合这几日绘秋告诉她的信息,看了眼院中的人:“几个不懂事的奴才打闹罢了,苏侍卫费心了。”
苏昭看了眼受伤的玉兰和一旁神色愤然的小鱼,说:“既然不懂事便交给沈学志,他自然会教他们懂事的。”
陈香楚闻言笑了笑:“我陈国的人恐怕还轮不到沈学志来教训吧?”
苏昭依然面不改色,仍是一板一眼:“陈良娣怕是忘了如今你已是良娣而非公主了,虽然你初入东宫一时不习惯也是有的,但你随侍的奴才进了东宫便得守着东宫的规矩。”
陈香楚看了眼绘秋:“苏侍卫说得这样明白了,还不知错?”
绘秋扑通跪下,却仍是不服:“明明是她先冲撞公主!”
陈香楚对一旁的宫女扬了扬下巴,冷声道:“既然还不知错,那就给我打到知错。”
那宫女看陈香楚当真动怒也不敢怠慢,上前便左右开弓,殿内鸦雀无声只有响亮的耳光声和绘秋咬牙呜咽的声音。直到绘秋双颊红肿陈香楚这才摆了摆手,这次不用她开口,绘秋自己就含糊不清地哭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陈香楚睨了她一眼,别有深意道:“知错就好,别让人以为我们陈国的人就没有规矩了。”
说完微微抬了手,一旁的宫女赶紧躬身上前扶着她起身缓缓步出咏荷轩,在经过苏昭身边的时候,忽然听到他说:“咏荷轩地势偏远,伺候的宫女又只有一个,陈良娣着实无须为此费神。”
陈香楚顿足看了苏昭一眼,又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玉兰一眼,这才离开了咏荷轩。
一行人走完之后咏荷轩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小鱼本想扶玉兰起来却让苏昭抢先了一步,他揭开手绢看了眼伤口不深便让小鱼拿了药来替玉兰敷上。
他身为禁军留在一个宫眷寝殿太久也有不妥,见小鱼替玉兰包扎好之后也随之离开。小鱼仍然觉得气不过,一直嚷着要找周昱主持公道。
玉兰被她吵得头疼,挥手示意她安静下来才无力地说:“今天这事往后都不要再提了。”
“可是……”
“小鱼你要记着,在这东宫之中谁都有公道可寻,唯独我没有。我本就是因为长得像陈良娣才被殿下带回来的,你见过有替身向正主讨公道的吗?”
小鱼哑口无言看着玉兰的神情瞬时变得怜悯,玉兰不愿看见她这样的表情,便借故休息支了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