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秋找了陈香楚平时爱穿的衣裙要替玉兰换上，玉兰退后了两步扶住一旁的花架。
她看着周昱：“这是要做什么？”
她隐隐能感觉到这一次恐怕和上次她替陈香楚入宫是不同的，陈香楚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若非得已哪里会再让她去冒充自己？
周昱看着她，然后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
绘秋抱着衣服满脸不耐烦：“殿下，等下刑部就要来人了，再不换来不急了。”
周昱向来不喜欢绘秋，冷冷地一眼扫过去便让她噤了声，放下衣服退了出去。
“有人栽赃香楚私通陈国，合谋侵占荆州灾粮，刑部要传她去问话。你知道的，她从小便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周昱觉得喉咙干涸，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让玉兰去顶替陈香楚，可临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玉兰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像是嘲讽又像是苦笑，她深吸了口气问他：“所以你要让我替她去刑部？”
周昱不愿去看她凄楚难解的神情，他移开了视线：“刑部那边我已经交待过了，他们只是循例问话不会用刑的。我已命苏昭去调查此事，不过数日便能救你出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玉兰冷声问着他，周昱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玉兰的脸上。她脸色有些苍白，唇角仍噙着冷冷的笑，他记忆中的玉兰总是低眉顺目，温婉和顺，他从没有在她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周昱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后狠心说：“我知道你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你……总要顾念小鱼吧？”
玉兰足下一步踉跄将花架上的那盆富贵竹给推倒了，地毡早已撤去，花盆落在地上应声碎裂。
门外的绘秋听到声音赶紧进来，看到地上的富贵竹一跺脚道：“发什么脾气？这是我家公主最喜欢的……”
“谁让你进来了？”周昱一声厉喝再次将绘秋吓了出去。
他缓步靠近玉兰，玉兰却摇着头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上殿内的柱子，终于避无可避。明明已是六伏天，可她仍觉得身后的柱子抵在背心一直凉透她的心。
“周昱……”玉兰银牙紧咬，一字一句地问他：“你究竟拿我当什么？她出生高贵便不能受半点委屈，我出身卑微受惯了苦楚就可以随意糟践吗？”
周昱握住她的肩不让她再逃，玉兰想也不想便一把挥开，他闷着声一把握住她的手紧紧将她抱住。
周昱将玉兰的头按进他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我会救你出来的。”
他低沉的声音似近似远，虚虚实实让玉兰如坠梦魇。她恍然中想起陈昌源当初也用同样的手段让她代替陈香楚被人劫走，她的生死当真无足轻重到如此地步，她与陈香楚一胎双生当真就只为了替她挡难渡劫吗？
她的心仿佛被刀刃凌迟，一刀一刀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如频死的鱼儿一样，张口想要痛哭却连声音也发不出，痛到极处连泪也流不出来。
玉兰一口咬在周昱的肩上，她用尽了力气似要将他的骨肉生生撕下一般，夏季的衣衫轻薄很快鲜血便浸湿了袖子，他只是咬牙忍着，他亦知道自己对她的残忍何止如此？
辰时刚过刑部的人就来了，踏入毓秀阁就看到周昱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正殿上座。
为首的刑部郎中将盖了周德元印盖的召书呈到他面前，恭敬地说：“太子殿下，请陈良娣同我们回刑部一趟。”
周昱看也不看召书一眼，只是就那样坐着，手中握着一只空杯子，神色晦暗不明。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出声，呈召书的郎中手都抬软了也不见周昱有任何动作，只好收回了召书退到了一旁。
周昱对陈香楚的宠爱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他们来之前也料想到了会遇到各种阻挠。毕竟是当朝太子，纵有御赐召书在手，也无人敢越雷池半步。
刑部的人就那样枯站了半个时辰，终于见内殿有人打了帘子出来。众人纷纷回头只见绘秋扶着已经梳妆妥帖的玉兰出来，周昱也抬起了头，见到玉兰在绘秋的搀扶下行走之间仍有些蹒跚。
郎中见周昱握着杯子的手已经不觉间缓缓放下，生怕他会出声阻止，于是赶紧抢在前面对玉兰说：“陈良娣，请随我们走吧。”
玉兰从内殿出来就没有看过周昱一眼，苍白的脸上除了漠然便再也没有半分其它的情绪了。
刑部的人见绘秋扶着玉兰也要跟着出门，便伸手阻止她。
绘秋是怕玉兰的腿脚露出破绽，紧紧地握着玉兰的手一脸伤心欲绝的哀求道：“我只送我家公主出东宫就好。”
郎中只盼能顺利将人从东宫带出去，见周昱没有动作，赶紧应声点头让绘秋扶着玉兰出去。
周昱端坐正殿望着玉兰一步一步的走出毓秀阁，她和陈香楚虽然长相一模一样，可实际上她比陈香楚还要瘦弱，以至于陈香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宽绰。
毓秀阁又重新归于寂静，太阳已经慢慢升起，阳光照在院子白花花的一片竟晃得人眼睛有些疼。夏蝉似乎也被这阳光给唤醒了，在树梢里开始鸣唱。
周昱垂眸望了一眼手中的空杯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这杯子一样空落落的。
绘秋小跑着回了毓秀阁，一脸兴高采烈早已不复刚刚哀求郎中时的悲恸。
她跑进正殿俏生生的在周昱面前站定，声音清脆响亮：“殿下，刑部的人已经将她带走了，果然没看出丝毫破绽呢！”
话音甫落下，周昱手中的杯子应声碎裂。
他握得太用力有些许破片顺势扎进了手里，他竟一点也不觉得痛。绘秋看到有鲜血顺着他手心落下，吓得连声尖叫。
毓秀阁因为他受伤乱成了一团，他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只觉得周遭安静极了。他从未有过这样奇怪的感觉，仿佛世间万物都没了颜色，所有的美好他再也看不再，所有悦耳的声音和话语他再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