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赶到东宫的时候已是子时，正阳殿里的人也已经陆续散去，只余下周昱和吕嘉禾，还有在一旁伺候玉兰的小鱼。
夏保躬身将张太医请了进来。玉兰自落水之后身体孱弱，一直是由李太医在调理，如今忽然换成张太医，坐在榻边的周昱一看不觉皱眉：“李太医呢？”
“陛下这几日头痛又犯了，李太医被召去侍疾了。”夏保答道。
吕嘉禾见周昱脸色不虞，遂尔轻言细语劝道：“张太医是太医院院正，殿下还怕他不济李太医不成？”
终于见周昱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让张太医上前诊脉，张太医这才提了药箱来到床榻近前，只见玉兰脸色依旧惨白如纸，额上冷汗如豆，昏迷不醒。
张太医凝神听脉许久，转而问周昱：“姑娘最近可以胸闷或绞痛之状？”
周昱一怔，他自江陵回来之后便少有去过秋阳殿，是以被张太医一问却不知该如何做答。到是一旁的小鱼回了话：“有的，有的，前几日姐姐就是因为心口绞痛晕到。李太医来请过脉说姐姐心脉孱弱，不能有太大情绪起伏。”
听小鱼这样说，周昱却忽然又想起江陵遇刺的时候，玉兰当时症状也似心口绞痛，于是也一并告诉张太医以作参考。
张太医点了点头，又听了会儿脉才道：“姑娘脉象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这是有喜了。但是确如李太医所诊，她心脉微弱，要保持心情舒畅，切莫大喜大悲。”
说着张太医提笔一边开方子一边说：“我给姑娘开副护心的药，要长期服用，以免将来足月生产心力不足。”
此时吕嘉禾却道：“她这都几个月身子了？居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张太医闻言抬头看了吕嘉禾一眼见她交握在腰间的手悄悄伸出五指，复又埋头开药方：“脉象但疾不散，怕是得有五个月了！”
“五个月？”小鱼一时间也未来得及深想只说：“可李太医说只有三个月啊！而且姐姐月信……”
小鱼话还没说完便听周昱说：“你取了方子去把药煎来！”
小鱼只好依言取了方子退出了内殿，夏保见状也识趣退下。吕嘉禾此时在一仿佛不经意般嘀咕：“五个月？可她那时不是被殿下送出东宫了吗？”
周昱并不意会吕嘉禾的暗示，转而问张太医：“为何李太医却说只三个月？”
张太医觑了眼周昱，只见他望着自己眼神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于是赶紧放下手中纸笔来到周昱面前躬了身，恭谨答道：“按说以姑娘脉象来看确实是三个月，但李太医大概忘了她患喘疾已久脉博本就比寻常人弱，是以应比所诊月份更久才对。”
“是么？”周昱看着张太医眸含冷光，“既然你说是五个月的身子，那我便等着，等着看她什么时候临盆？这岐黄之术我确实不懂，但若张太医身为太医院院正也出差错，那我可真要为父皇捏把冷汗了，居然敢将性命托付到你们手上。”
周昱这话是说得极重的，张太医心里打了个突，但话已说出若此时变卦那便岂不是不打自招？
随即慌忙跪下：“姑娘身子确实不比常人，若殿下不放心可传太医院其他人前来与老臣一起汇症。”
周昱也无心同他计较，挥了挥手：“不必了，退下吧！”
张太医如得大赦，起身的时候伸手按了按额际的冷汗便提了药箱退了出去。一时间殿里便只剩下了周昱和吕嘉禾，还有依昏迷不醒的玉兰。
周昱终于抬眼正视吕嘉禾，目光冷峻，脸上有隐忍的怒气：“吕嘉禾。”
这是他们成亲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吕嘉禾一怔很快就红了眼眶，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第一次竟然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
无视她的眼泪，周昱冷声道：“成亲这么多年，我一直认为你虽然骄纵任性，可到底不失良善。可如今，你设计的这些阴谋，桩桩件件皆是要人性命的毒计。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你从一个天真憨直的女子变成了这样一个心思歹毒的宫妇？”
“我设计的阴谋？难道是我设计逼她与周铎私通吗？这率真憨直若是有人守护，我又何需自己穿上盔甲去争去抢？”
吕嘉禾咬牙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冷冷睨了一眼床上的人：“到是殿下你，得到了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又如何？还不是一颗心也没有得到。”
说罢吕嘉禾便退出了正阳殿，殿外寒风呼啸割得脸生疼，眼泪还没落下便已风干成泪痕。怜香小心翼翼地替吕嘉禾披上披风，轻声道：“遇上这样的事情殿下难免心情烦躁，娘娘不要为此气坏了身子。”
吕嘉禾站在正阳殿外的台阶上，望着如墨夜色凄然笑道：“从嫁入东宫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他是太子，是将来大颐的帝王，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人？可是我……”
幽幽的语调一咽，她收回目光自嘲道：“终究还是不甘心拱手让人。”
怜香自小就跟在吕嘉禾身边，对于她的喜怒哀乐自然是感同身受，见她如此也不禁红了眼眶：“娘娘，您才是太子殿下的结发妻，千万别说这样的泄气话。”
“结发妻？”吕嘉禾回望正阳殿，目光幽怨，“多年夫妻，如今却让一个青楼女子先怀了身孕，让这么多年情分都成了笑话。”
“这孩子现在是不是殿下的还未可知呢！”
“未可知？你没听到刚刚他说的那些话吗？”
“娘娘！”怜香扶着吕嘉禾慢慢离开正阳殿，轻声道：“她既承认了与惠王私通，那便是在太子殿下心里埋下了刺啊！再说了，就算殿下不信那孩子是惠王的，总归会有人信的。”
吕嘉禾一怔转头去看怜香，见她意有所指的望了一眼毓秀阁的方向，心中一动总算找回些士气。
“我到将她忘了！”
陈香楚和周昱大婚那日的风波虽然瞒得紧，但吕嘉禾在东宫耳目众多哪里瞒得过她？所以万寿节那日她见陈香楚和周铎前后离席才留了心让怜香跟去，见到两人在凉亭私会。虽然今日玉兰出来承认了在云泽寺和周铎幽会的事，但若说陈香楚和周铎之间有多清白吕嘉禾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她真的很想知道如果陈香楚知道玉兰怀的是周铎的孩子，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