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怀孕之后并未像大多女子那样呕吐害喜,只是整日困乏倦怠,每日用过午膳总要睡上一两个时辰。
她睡下之后小鱼便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内殿,去小厨房煎药。自从被禁足之后秋阳殿外便整日有侍卫把守,除了一日三餐外,即使煎药这样的事也是在秋阳殿完成。小鱼刚将泡好的药材装进药罐就听到外面隐约有人交谈的声音,搁在平日到也没什么,可在玉兰禁足之后就有些稀罕了。
小鱼拭了拭手从小厨房跑出来就看到陈香楚领了一群宫女直往正殿去,不知为何小鱼一看绘秋那暗自得意的脸色便觉眼皮直跳。
于是她想也不想便几步上前拦在陈香楚面前:“陈良娣,殿下吩咐过姐姐生产前,不许任何人接近,您请回吧!”
陈香楚淡淡扫她一眼,对身后的宫女说:“带走!”
两个宫女立时上前架着小鱼往秋阳殿外拖,小鱼心知不妙,慌乱大喊:“你要干什么?陈香楚,你要对我姐姐做什么?”
小鱼话音刚落下绘秋扬手就是一个耳光:“大胆奴才,我家公主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么?”
说着向架着小鱼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赶紧带走,别碍手碍脚的。”
宫女不顾小鱼的挣扎一路将她拖走,路过门口小鱼看到侍卫在门前视若无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殿下说过姐姐生产前不许人接近的,你们为什么放她进来?”
其中一个侍卫面露难色:“陈良娣是得了殿下首肯的。”
“不可能,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
小鱼还想说,其中一个宫女生怕横生枝生伸手捂了小鱼的嘴不让她再说话。
许是小鱼的声音太大将玉兰从睡梦中惊醒,刚出内殿就看到陈香楚已经踏入正殿,见玉兰睡眼惺忪,目光扫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你到悠闲自在。”
玉兰左右不见小鱼,心中顿感不安:“小鱼呢?”
“几个月了?”陈香楚顾自在正殿上首坐下,不答反问。
她的目光似剑在玉兰的小腹游移徘徊,带着不怀好意的窥视。玉兰下意识护住肚子,退后了半步:“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香楚从踏入秋阳殿便一直面无神色,这样的平静像是不容转圜的决心让玉兰忐忑不安。人都说双生子之间心意相通,从前玉兰从不相信,但此时她确实从陈香楚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恶意。
陈香楚目光紧锁着玉兰,同样也感觉到了她心中的颤栗和恐惧。想必她是十分在乎这个孩子的吧?毕竟这样的恐惧即使在当初要她代替自己去刑部时也未曾有过。
陈香楚无声叹息,挥了挥手,旁边已有宫女端着玉盘进来,里面盛着一碗药汁。
“自己动手,还是要我帮忙?”陈香楚没有看玉兰,目光幽幽望着殿外铺满落叶的院子,声音如同呢喃,轻浅不实。
若不是那宫女实实在在将药汁端到她面前,玉兰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知为何她不用问也知道那药是什么,反手便将宫女手中的玉盘挥倒:“你走!”
药汁洒了那宫女一身,腥苦的气味让人几乎作呕,玉兰压下心中惊惧指着殿外,再次厉声喝道:“叫你走!”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举动,陈香楚也不恼,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何必作困兽斗?”
说话间已有人重新又端了药进来,玉兰连连后退:“陈香楚,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玉兰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不知为何陈香楚竟觉得心中竟有微微刺痛:“是的,我们无怨无仇,照理说我还应该感激你。”
陈香楚站起身慢慢走向玉兰:“当初我脸受伤是你替我进宫请安,让我免被责问。我被吕伯阳陷害,也是你替我去的刑部。就连我与周铎见面,也是你替我承担下来的。玉兰,我本应该感激你的。可我……”
她声音一噎眼眶已经泛红:“我就是忍不住讨厌你,恨你。你知道么?我本不是这样的,在陈国的时候我也曾是天真无邪的姑娘,我也曾情窦初开少女怀春。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嫉妒,原来这样丑陋。”
随着她一步一步的靠近,玉兰不自主的步步后退,直退到内殿,陈香楚已亭亭站立在她面前。内殿虽有熏笼烤着,但玉兰仍觉寒意彻骨,额际不断沁出密密的冷汗。陈香楚的目光冷静残酷却又有着与之矛盾的怜悯,像猎人紧盯着已经无处可逃的猎物,即得意又偏偏虚伪的为之惋惜
站在殿门口的绘秋见状头一偏,随尾而来的宫女便上前一把将玉兰按住,玉兰眼见已有人端了药进来,她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陈香楚,这孩子不是周铎的,是周昱,是周昱的!”
“那你才更该死。”陈香楚声音骤然变得尖厉,“周昱原本爱的人是我啊!都怪你,都怪你,现在他变了你知道吗?”
按住玉兰的宫女闻言不再犹豫,伸手捏住她的下颌逼她张开嘴。
绝望中玉兰狂乱摇头试图挣开宫女的桎梏:“我没有,我没有!”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一时间两个宫女竟有些按不住她,最后又上去了两个人才生生将玉兰按住。
陈香楚不忍看下去,将头转向了一边,身后玉兰绝望地哀嚎痛哭如一声声诅咒让她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扭曲模糊,足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被绘秋及时扶住。
“公主,你没事吧?”绘秋这才发现陈香楚此时已是满脸热泪。
陈香楚只觉脚下虚浮无力,她是这样的罪孽深重,竟然对一个尚在腹中的生命下了这样的手。她只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玉兰,便逃似的离开了秋阳殿。
秋阳殿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空气中还弥留着打翻的药汁的气味,玉兰的手指动了动终于找回意识。
她支起身跌跌撞撞的往殿外奔去,腹中的绞痛让她几次差点摔倒在地,她的脸上全是冷汗额际的头发也被打湿粘在一起。
刚到门口便被侍卫拦住:“玉兰姑娘,殿下吩咐过你不能出去。”
腹中绞痛更加汹涌让玉兰如同置身烈火之中,她无力地拉住侍卫的衣服:“求求你让我见见殿下。”
“殿下早上就去齐王府了,如今不在东宫。”
剧烈的疼痛让玉兰双耳嗡鸣,她只看到侍卫的嘴辰一张一合,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的思维已经完全被疼痛占领,只有本能让她想要护住腹中的孩子。
松开拉住侍卫的手,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侍卫以为她要强闯,刚想伸手拉住她,手还未碰到她肩膀便见人已经跌倒在地。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熟悉的厉喝让侍卫一个激灵,抬眼就看到苏昭已经匆匆赶来,侍卫赶紧解释:“昭哥,我还没碰到她,她就倒了。”
腿间有湍湍热流溢出,很快便浸湿了裙裾,玉兰从地上爬起来看一双脚向她走来,她想也不想便攀上那双脚的主人:“救救我。”
那人蹲下人,待她看清他的面容,终于恸哭出声:“苏昭,救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