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旧时的疏离
白苏2017-12-01 19:054,459

  一座城,两家人,三个感情,四个痴人。

  顾淮深来送他们,明明都是在白城,明明不过几十里的距离,可顾淮深却觉得,这样的距离隔着万水千山隔着千沟万壑,似乎寥寥可数的几步就注定了他与阿玲的距离。

  也对,他们之间的距离啊,不过一丈之远,但又永远跨不过去,只要他该是顾淮深,她还是顾疏玲,生与死,都不可能跨过这鸿沟。

  然而,铁骨铮铮的少帅可以强硬了身体,又着实无法也铁血了那颗百转千回的真心。

  他知道阿玲对自己的疏远和排斥,甚至晓得自己的一切都是错误而可笑的,但他忍不住。

  看着阿玲挽着沈夜白的手,一副此生足矣的幸福模样,顾淮深突突直跳的心突然觉得有些疼,隐隐作痛,就像是有子弹卡在里面,但不致命,又都愈合了,偏生会隐隐的痛。

  沈夜白此时也是格外温柔的,对着顾疏玲嘘寒问暖:“好像要下雨了,会不会有些冷?要不要披件外套?”

  顾疏玲摇摇头,巧笑倩兮:“不了,有你在我身边,我暖和着呢。”

  看着这一场恩爱虐狗的场景,顾淮深心中一酸,着实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这么犯贱。明明阿玲都已经有了好的归宿了,他为什么还要痴痴的缠着她?是他不甘心认输,还是他始终认为沈夜白的关切都是虚假的,就像那日在医院里的那场赌注一样。

  于是,顾淮深道:“阿玲,白城不远不大,你要常回来看看……”顿了顿,他还是扫兴的道,“阿玲,若是觉得痛了苦了就随时回头,兄长在你身后,顾家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看看,兄长永远都在。”

  沈夜白与顾疏玲对视了一眼,然后揽过她的肩,笑得有些不自然,但是插科打诨却是极其厉害的:“少帅你说笑了,回头看一直有人,这简直就是山野间的狐仙姑啊,这恐怖指数都赶得上人灵异故事了。”

  顾淮深对沈夜白是恨的,恨他抢了阿玲,恨他得了阿玲的真心,更恨他道貌岸然一脚踏两船。所以,他狠狠的瞪他一眼,怨毒得像是要剜下一块肉来一样。

  沈夜白虎躯一震抖了三抖,心想青天白日的咋这么冷呢?一边却已识趣的转身钻进车里,给这一个比一个变态的兄妹俩独处话别的空间。

  而没了旁人打搅的两人,似乎都有些尴尬,凉风习习,顾疏玲扯了扯袖口,下意识的看了看天,像是在对自己说:“要下雨了。”

  “嗯,是个下雨的天气,”顾淮深顺口接话,“也很适合流血。”

  雨水会带走血腥味,所以顾淮深喜欢在雨天开始他的计划。况且,雨天会出现很多的不可控因素,在这种天气作战也会给他别样的信心。

  “是和张家的吗?”出乎意料的,顾疏玲这样问道。

  “嗯,就这几天了吧,总得给他们一点儿教训,要不然老是搞些小动作,真当我顾家怕他们了。”

  “兄长,”她唤道,等他目光灼灼的看她时,她又道,“如果战火烧进了白城,我希望,兄长可以保护沈家的安全。这是我欠沈夜白的,也是我答应过他的,为人妻子该做的。”

  “好。”他苦涩一笑,还以为她会说什么让他保重小心之类的话呢,没想到却是在为沈夜白求福利。女人啊,是不是一旦嫁了人就什么也不顾了,那颗小小的心里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呢?

  两人无话,此时小雨已经落下来了,像是轻散的秋露,丝丝柔柔的粘在发上,晕染上点点白霜。

  顾淮深动作娴熟的解下外套,披在顾疏玲身上,然后拢起双手搭在她头上,下意识的为她遮风挡雨。

  这一系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做得一气呵成,像是早就重复过无数次,像是出于本能的,根本不需要思考。

  是啊,以前,阿玲总是乐意跟在他身后,他也总是护着她,把她宠成了白城的公主。下雨时也不带把伞,他就脱了外套给她披上,然后双手拢成弧形为她挡雨,就连勤卫兵送了雨伞上来他也不要,反而说这样更有意思。

  是啊,风里雨里,有我陪你。

  那时的他们还可以在雨中散步,在马场里溜马,在大街上狂奔,很像普通的兄妹,其实,更像是青梅竹马的农家情侣。

  然而,这种日子过去多久了?

  顾淮深几乎也要忘记了,可偏偏,他的脑子里记得很清楚,四年三个月,阿玲对他的疏离足足有四年多了。

  那时的他还只有二十一岁,正是阿玲现在的年纪。也是在一个雨后,初霁的空气带着些许泥土的湿润腥气,远山朦胧若隐若现,更有一道虹横贯在两山之间。

  他带着阿玲,在郊外踏春。

  这么风雅的事本不该是满手鲜血的军阀少帅应做的,只是阿玲说这几天的花开了,而性子冷淡甚至有些惧怕生人的她又不愿自己出去,甚至连给她派的卫兵和下人也不能靠得太近了。

  所以,顾淮深抛下一切公务,带着她去郊游,而那时楚青也住到顾家了,所以,他带着这两个妹妹一起去了城外的千寻山。

  他的一切心思都在阿玲身上,连楚青什么时候走丢的都不知道,等到雨过了,他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那时的政局还挺稳,张家也没有明着和顾家为敌,所以他倒是不担心楚青会遇到什么危险,大不了在山里迷路罢了。等雨停了再叫山下候着的亲兵去找就好了。

  阿玲却鼓着圆圆的包子脸,头一次对他人展现出关心:“楚青姐姐身体不好,她怕打雷,我们还是去找她吧。”

  她说的“我们”,包括自己和顾淮深。

  对于她的转变,顾淮深自然是高兴的,他一手带大的姑娘总算是多了些人情。虽然他自己并不喜欢那个总爱粘着他的楚青,可他也知道楚青对于顾大帅的重要性。

  于是,他领着阿玲一起去找楚青。阿玲到底只是个女孩子,走不开几步就走不动了,那时她还只会手语,没学过医没练过武,甚至连识的字也是从戏词里来的。那时她还没上女师学堂,浑身的气质也不出众,明明是十七岁的最美的年纪,可却像一朵即将开败的花朵,就是顾家的某些丫鬟也比她有存在感。而她,除了这个身份,便什么也没有了。

  见阿玲累着了,顾淮深便把她安置在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坐着,由他一个人去找楚青。

  后来他在树林里找到楚青,原来楚青是见到了一只兔子然后就跟着它走开了,后来抬头便不见了顾淮深,又因为下雨和扭了脚而被困住。是以顾淮深只能背着她回去,她负在顾淮深的背上,嘴角笑开了花,像个待嫁的小姑娘一样,叽叽喳喳的说着。顾淮深当她是妹妹,又可怜她的身世,自然是要和她搭话一番的。

  所以,等到他们回去的时候,顾疏玲看到的便是,她的兄长背着楚青姐从远处走来,裤腿上沾着泥水,但两人都在说说笑笑,一点儿也不在意。

  那时的顾疏玲除了顾淮深以外谁都不信任,她是一个敏感多疑的姑娘,自私的以为顾淮深只是她一个人的私产。可是,当她看到顾淮深同另一个姑娘也可以这样亲密无间之时,她突然明白,原来这个世上,她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无论哪个谁都可以代替她的位置。又原来,顾淮深对她的好,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妹妹,而楚青也可以是。

  也就是那时,她有一种被人抛弃的错觉,也清楚,顾淮深是兄长,不可能是其他。

  所以,回去之后,她主动提出要去女师学堂学习,又因缘际会的学了点儿医术,连些微的防身术也是那时学的。她想,如果这世上没有人能够保护自己,那她就只能自救,她只是想听娘的话,活下去,好好的活着。她心道,就算没有了顾淮深的庇佑,没有了兄长的关切,她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顾淮深于感情之事是不太开窍的,等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阿玲的异常,阿玲已经入了女师学堂了。他去找她,然后给他摊牌,他说:“阿玲,为什么要躲着我疏远我呢?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做了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吗?”

  顾疏玲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心中想法,她穿着青色的布裙,打扮得跟其他的青年学生一样,长发编成鞭子,抱着一本书,站在林荫道上静静的听完他的话。然后她说:“兄长,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说着抱着书就准备走人,却被顾淮深拉着手腕拽了回来。

  一旁匆匆而过的学生看着这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拉着这个刚入学的女孩子,又觉得这个年轻的军人英姿飒爽俊朗无比。

  然而,顾疏玲却是冷淡而疏离的,她淡淡的推开他的手:“兄长还有事吗?”

  他手上用力,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待她的头埋在他的胸前,他用了手掌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中带着些许心疼:“阿玲,对不起,虽然我不知道怎么了,但我不想你不开心。”他的下巴挨着她的头顶,语气温柔,“阿玲,回来好不好,别在这劳什子的学堂了,兄长养你护你一辈子。”

  顾疏玲的心狠狠的跳了一跳,嗡声嗡气的回答:“兄长,我十七岁了,我的人生,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顾淮深不知道为什么温驯得像只小猫一样的阿玲会突然之间变得独立了,就像是游行示威的学生,一下子就成长得他快不认识了。可是,这个姑娘是他带回来的,她的人生该有他来全程护航。

  于是,就在那样纷繁的林荫道上,他对她诉了衷肠,他说:“阿玲,你晓不晓得,我喜欢你啊,我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说:“兄长说笑了,我是顾疏玲,是你的妹妹,这样的喜欢很博爱。可是兄长,我长大了,不想作你翅下的小鸟儿,我想有自己的天地。”她还说,“我觉得楚青姐姐喜欢兄长。你们,很般配。”

  他那时并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嫉妒和羡慕,只是单纯的以为她是在陈述事实。等他终于晓得里面隐藏着的暗生情愫的时候,已经晚了,阿玲已经不是以前的阿玲,她已然是顾家的大小姐了,真真正正名副其实的,就算是用来和其他军阀联姻也毫不差劲的名媛闺秀。

  而且,她也已经选定了沈夜白作她的夫君。

  怎么说呢,是顾淮深的一时不察使阿玲明白了一个浮于水面的真相,亦是因为楚青的加入导致了他们的渐行渐远。但也不能全怪楚青,没有楚青也会有其他的赵青李青张青的,总之阿玲早晚都会恍然大悟,都会离他而去。

  就像现在,哪怕站在阿玲面前为她遮风挡雨的仍是顾淮深,可她眼里看到的却是沈夜白。

  沈夜白撑了把绘着芦苇荡的油纸伞出来,将水墨画一样的伞面轻轻的移到顾疏玲头上,把那万条银丝挡在外面,眉眼温柔。

  顾疏玲对他笑,然后将外套取下还给顾淮深,道:“有夜白为我撑伞,从此,再也不惧风雨。兄长,你回吧。”

  顾淮深的眉头皱了又皱,搭着那件润湿了的外套,仇视的看着沈夜白,连楚青出来也不曾看见。

  楚青说是来送阿玲的,顾疏玲感叹她刚生了孩子不久身子还虚着,关切的让她回去。可她却摆头:“见一面就少一面了,阿玲,我来送送你,同淮深一道。”

  顾疏玲只得安慰她两句,让她放宽心,身体总会好的。

  楚青面无血色,余光看着顾淮深,淡淡道希望如此。

  可是,谁的心思会如此容易猜呢?

  就像此时,所有人都是各怀心思。

  顾淮深想的是,如何能够挤兑掉沈夜白让阿玲重回自己身边,哪怕还是以从前的关系相处;楚青则在心中暗道:“是不是没有阿玲你就会对我好了呢?就像当年,你的眼里也只有这个妹妹,连我故意走丢都没发现。淮深,你会是我的,早晚都会的,就像最后嫁给你的是我一样。”

  而在钻进车里之后,沈夜白收了伞,轻声问:“怎么样,我的戏演得不错吧?”

  “嗯,多谢你了,”她看着玻璃窗若有所思的回答,“你真是影帝啊。”

  沈夜白乐得被表扬:“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也希望你信守承诺,不要伤害阿秀。”

  “自然。”

  顾疏玲自然不会主动出击,却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如果有人非要和她拼斗,那么,鹿死谁手她也很想看看呢。

  是不是?

继续阅读:第二十九章 阿秀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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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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