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第七章
2018年10月03日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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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瑜安对着朱灵照说：“皇上看重于我，他在气头上不召见我很正常，可他迟早会召见我问话的。太子殿下，你想用言辞激我？为何？是因为卫长昭此刻还没有消息传来？”
朱灵照拿下手，负于身后：“刺激你？你错了。”
朱灵照的声音在这深幽的天牢中，莫名地有些空远：“胡瑜安，你以为，卫长昭只呈了信王和东瀛人与你做交易的证据回来吗？他送回来的东西不止这些，还有一个人……不，不止一个人。”
像是自说自话一样，他对着胡瑜安慢慢说道：“有好几个人，都知道你十几年前为了遮掩你与北蒙皇太子之间策动的丑事而设计杀掉的于家人、原家人甚至是王家人的真相。”话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看见胡瑜安的眼底，已然不再那么平静。
胡瑜安咬着牙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朱灵照却淡然笑了笑，声音如雪一般淡漠：“孤却不这么认为，相反地，孤觉得胡阁老知道我在说什么。”
胡瑜安目光攸然变冷，他当然知道朱灵照说的是什么！
十几年前，先皇英帝在世时，他和冯厉借馋臣之言，最终打动了英帝，并开始着手组建一个与王家养出的谍报组织不一样的特务机构天机阁。可是，那个时候有几个纯臣在朝中一直是与他不对付的。当他们知道英帝的打算后，便积极反对这事。
先皇英帝听到了那几个纯臣的反对声音特别坚定，对组建天机阁一事便生出了犹豫的想法。胡瑜安当时知道后，自然是觉得不妙的。他是想掌控北燕的天下的……借北蒙人的力量，慢慢地渗透北燕，再将北燕收入囊中。
天机阁的组建，则是象征他谋北燕天下的第一步。
然，英帝却在这事上犹豫了。
胡瑜安太清楚，只要善武的于、原两家人和谍报能力极强的王家人在，他的野心就不可能实现。于是，他和冯厉开始筹谋如何除去北英帝信赖的那几个纯臣。
恰逢北楚人将在民间微服私访的英帝擒住，北楚人发兵进攻北燕，直逼金陵城下。因着某次意外，不小心知道他和冯厉打算组建天机阁真相的兵部尚书于文安，被当时的形式所迫不得不与英帝一直不和的王爷共谋退敌之计……
后来，在于文安的运筹帷幄之下，北楚大军撤掉了。
北燕的危机解除，英帝亦已安然归京……
胡瑜安与冯厉便有了除去于文安那几个纯臣的计划，他们寻馋臣在英帝耳边进言，在英帝于北楚人手中生死未卜之时，于文安想的不是如何救英帝，而是欲迎外藩入继大统……
诸如此类之话，说得多了，受过一番囚徒折腾的英帝，对着当时于文安的所作所为自然就不满了。之后，除去于文安，比起想象中的要顺利许多……
而对性格多疑的英帝来说，素来与于家人交好的王家人和原家人，命途亦是如此。北英帝当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为保证枕边安全万无一失，十几年前被血洗的几家纯臣，成为了如今朝堂的禁忌。
……
胡瑜安心事重重地望着朱灵照，莫名地想起了朱灵照最开始说的那句话，他是替一个人来天牢里看他的！
胡瑜安又惊又怒，咬牙问道：“你替谁来看我的？”
朱灵照凝视着他，淡淡地接着话回说：“看来，胡阁老现在知道孤在说什么了呢。”
“那个人是谁！”
“胡阁老的语气，对孤而言，可不太友好。”
“朱——灵——照！”
“告诉你也无妨。他是你这些年来，除了我之外，最想杀，却没能杀掉的人。”
胡瑜安听言，猛地抬起头来看他：“竟然是他？”
“不错，是他。”
朱灵照轻声说道，笑了笑跟胡瑜安打着哑语。
胡瑜安面色微冷，说道：“他这样对我，难道不怕我让人直接杀了卫长昭？”
朱灵照摇了摇头说：“无论如何，你都不打算放过卫长昭，就好像，他不会放过你一样。所以，没有什么怕不怕的。”话落，他望着面色忽明忽暗的胡瑜安，松了松手，低眉望着自己明黄色的锦衣，锦衣衣袖上，绣着些许龙纹。
在天牢之中黯淡的日光映衬下，朱灵照眉眼间的神态，显得有几分诡谲。
“那人托我过来看你，给你带一句话。”
胡瑜安下意识问：“什么话？”
朱灵照淡淡开口道：“胡瑜安，你活不久了。”
直到朱灵照走后，胡瑜安脑子里回响的都是这句话。
天牢之中，一片死寂。
胡瑜安的双眸忽然迸发出一抹嗜血之意，他的牙根被他咬得极紧，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在牢房中响起来：“徐恭，我当年就不该顾及那么多，直接杀了你！”
是的，这些年，他最想杀的人，除了徐恭，没有谁了。
最开始不杀徐恭，不过是因为北宪帝对徐恭极为尊敬。杀了徐恭，北宪帝会彻底追查一些事情，于没有完全收网的他而言不利而已。后来，没有杀徐恭，不过是因为知道，王家的谍报组织并没有彻底铲除。他想通过徐恭，找到王家谍报组织的痕迹……
没想到啊……
这与他博弈已久的老头子，给他抛了个饵，他就上当了。
这些日子，卫长昭作为徐恭的爱徒明面上是前往登州追查刘福命丧案真相，实际上是想去寻找信王行踪，查证他勾结东瀛人和北蒙人的事情，他早就被探子告知了。
既然知道，那个时候，他自然没想过放过卫长昭和徐恭。
本以为，离了帝王视野，出了金陵后的卫长昭定能被冯厉轻易除掉的。没想到的是，对付卫长昭这件事，真正地让他付诸了全部精力。实在是，卫长昭太能查了，不仅找到了信王的行踪，拿到了让他根本忽视不了的证据，还触碰到了十几年前于家的旧案……
胡瑜安仰着头，愣愣地看着虚空，目光讳莫如深。
如今回想起来，他慢慢将精力放在对付卫长昭这件事上，恐怕都是徐恭和卫长昭自己刻意引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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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灵照找上徐恭的时候，徐恭正坐在蒲团之上。穿着件灰蓝色的道袍，身旁点着个香炉子，身前是个木鱼，右手上还握着根敲棒，这一副姿态，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人是个十足的修士。
一身仙气，不曾沾染尘息。
这并不是朱灵照第一次见徐恭，卫长昭之前在金陵时，曾为他引荐过一次。而且，这些日子，他在深宫之中所做的所有与解析胡瑜安势力的谋划，都与他眼前的这个白发老翁脱不了干系。
他与他，可以说得上是交往甚密，应该彼此熟悉。
本是闭着眸养神的徐恭听见身后的声响，睁开了眼睛来，回头看了看。见来人是朱灵照，面色倒是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起身给他行了礼。
朱灵照说了句：“徐老先生不必如此。”
可徐恭却摇了摇头，目光清明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殿下，君臣有别。”
朱灵照只好沉默。
他不是个矫情的人，需要权势和拥戴。
所以，卫长昭当初用最短的时间让他能够信他。而今，卫长昭的老师徐恭，似乎也在用同样的方式，说服着他。在金陵城中，他可以像信任卫长昭一样去信任他。
“殿下近日来寻臣下，不知所为何事？”礼毕之后，徐恭率先开口问出了疑惑。
朱灵照在茶几旁坐了下来，多日不曾在外人面前显露的愁眉，如今紧紧锁着眉梢。他看着徐恭，沉吟了一声说：“长昭从陕州传回的证据，孤已让赵熙工尽数交给甘棠。今日孤出宫时，甘棠已经进宫与父皇商议要事。”
徐恭挑了挑眉，接着话说：“既是如此，殿下有何疑虑？”
朱灵照淡淡地道：“孤并非为此事心忧。”
“那殿下愁眉紧锁所为何事？”
“徐老，按原计划，这陕州的东西，应是由长昭亲自带回的……”朱灵照缓缓说道，目光紧盯着徐恭，似乎想从徐恭面上看出点什么。可徐恭从容不迫得很，目光对上朱灵照后，哑然笑了笑。
他也不算是真笑，像是在嘲讽一些什么似的，答说：“这只是原计划，殿下。计划赶不上变化，总会有未知的意外出现。无论发生什么，长昭需要做的不过是确保胡瑜安与北蒙通敌的证据送达金陵而已。”
“可是，他如今生死未卜，我们总不可能坐视不理！”朱灵照咬了咬牙说道，瞪了眼徐恭。他真的不敢相信，卫长昭一直那么尊敬的人，竟是这样看卫长昭的生死的。
徐恭像是知道朱灵照在想什么一样，低下了眉眼，长而疏密有度的睫毛，遮住了他眸中复杂的情绪，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地说：“殿下，你得认清形势。”看了眼朱灵照那双略显无措的眸子，他的话更显得无情冷酷起来，“我们所做的谋划，全是在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都还能运转的。胡瑜安利用天机阁的力量，在北燕盘踞了十几年，势力不可小觑。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多。”
朱灵照抬手揉了揉眉，无奈地打断了徐恭的话：“徐老，你说的我都明白。长昭在离京之前，就曾同我说过，他此行，危险重重。可如今金陵城里的局势，至少是对我们有利的。我们总得派些人去接应他。”
徐恭动了动唇，朱灵照却没让他成功开口说话。
朱灵照的右指磨挲着衣袖边缘，眼睑微微垂下，沉吟了一声说道：“徐老，长昭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孤以后，需要这样的人辅佐。”
徐恭听言，倒是一怔。
他看着朱灵照时，对朱灵照说的话，是不大相信的。他自诩看人一向极准，虽说有些人也会让他琢磨不透，但脾性这方面，他的直觉一向是准的。所以，朱灵照说想需要长昭辅佐的时候，他下意识便不相信。
性格多疑之人，非非常时机，是很难去接受一个不曾知根知底的辅臣的。长昭满腹经纶，又有将才之能，于朱灵照而言，目前的确需要这样的臣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他的地位一旦巩固，这样的臣子，对他而言大抵威胁。
不过，朱灵照现在看他的目光太过于诚挚，徐恭也不好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只沉思了片刻后，才淡淡地跟朱灵照说：“殿下放心，长昭性命应是无虞的。”
朱灵照抬眼，疑惑地看着他。
徐恭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茶壶给朱灵照倒了点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缓缓解释说道：“虽说长昭在外边的形势不容乐观，但长昭在登州彻查刘福命案时，已经说动了江湖中名望极高的马家人。马家人精通武道，定会遣人暗中保护他。”
“但胡瑜安养的天机阁阁卫个个身手不凡，马家人……”朱灵照尚有一分疑虑存在。
徐恭已经当着他的面再次摇了摇头说：“且不论身手的问题，除了马家人在保护他外，我还派了个人去接应他。”
朱灵照皱了皱眉问：“何人？”
徐恭笑了笑说：“那人却是与殿下私交不错的。”顿了顿，补了一句道，“是天机阁的凤少阁主。”
朱灵照惊疑一声：“你是说凤阳？”
徐恭点了点头说：“是他。”
“可他不是胡瑜安的……”
徐恭打断了朱灵照的话：“他的身份，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殿下，凤阳是皇上安插在天机阁中的眼线。表面上，他是听命于胡瑜安，实际上，他听的命令只是皇上的。”
“你之前对我说过这个。”
“对，我是说过。”徐恭并不否认这一点，他对上朱灵照略有几分探究的目光，神色之间慢慢地多了几分肃然地开口继续道，“除却皇命不可违的原因外，重要的是，他是王家的人。你懂吗，殿下？凤阳，是王家的人。”
“王家？你说的是……”
“没错，就是殿下心中想到的那个王家。从十几年就存于北燕朝堂上的谍报组织创始家族，比起如今的天机阁而言，依旧是个神秘的庞然大物。只不过，像那样的庞然大物，最后为了守卫公道，中了暗算，才输给了胡瑜安的天机阁。输是输了，但它的谍报力量还在。”
朱灵照愣着神，震惊地听着徐恭说出的这些话，哑了哑声问：“凤阳在王家，是什么身份？”
徐恭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家主。”
朱灵照捏着茶杯的手，将茶杯捏得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