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第十三章
当真是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的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偷跑出来的。
卫长昭抬脚往张云曦走近了两步，隔着一道门槛，他站在里边，她站在外边。张云曦嘴角还钳着笑意，那单纯炽热的笑意，像阳光一样灼眼。
卫长昭声音低低地问：“祖母知道吗？”
矮冬瓜张云曦一听他这么问，笑意微微僵滞了一会儿，意思不言而喻。卫长昭的视线越过了她的肩头，看向她后方，青竹院的院子，再没其他人影。得，他十分确定了，这个丫头是偷跑出长安院的，连个丫鬟都没带。
“长昭哥哥，你别生气。”张云曦伸手扯着卫长昭的衣袖。
两人突然像儿时一样亲昵，着实是罕见。陈氏吃粥的动作都顿了顿，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刘妈妈。刘妈妈只在一旁静默站着，头缓缓地摇了摇。
一旁的卫长昭眸波翻了翻，缓缓说：“你又知道我生气？”
“因为……”张云曦仰起头，自己站离卫长昭很近，她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表情淡淡的，声音听起来沉沉的。现在的卫长昭和年少记忆中的卫长昭有几分出入，可她就是知道，他在生气。
顿了顿，她接着说完要说的话，“因为，长昭哥哥不想云曦被外祖母罚。”
卫长昭默了默，叹了叹气。正想和张云曦说既然知道那就乖乖回长安院待着，结果这个丫头一副义无反顾地样子，十分认真又郑重地跟他保证道：“不过长昭哥哥放心，外祖母不会真罚云曦的。”
卫长昭不说话，转身跟陈氏说了声先出门，就离开了。张云曦见状，对着陈氏拂了了拂身，小跑着就跟上了朝院门走去的卫长昭。
“长昭哥哥，待会儿要去哪玩？我来前问过红姑，听说四牌楼前……”
少女的声音隐隐约约歇下，少年的声音低低响起，隔得屋子远了，再听不清他们言语了什么。陈氏放下粥碗起身走到屋门边看着那两道消失的背影。
刘妈妈走上前来，搀扶着陈氏。陈氏说道：“我以为母亲会拘着云曦……”
想说什么，不言而喻。
刘妈妈接话说：“老太太是个什么心思，老奴不敢妄加揣测。只知道，这对少爷没什么害处，就装作不知道就好。”
刘妈妈人精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倒是把陈氏说得一愣，砖头诧异地看着她，喃喃道：“你是说，母亲还是愿意护着昭儿的？”
“太太，长安院的丫鬟小厮不少，老太太若有心拦着表小姐，哪能让她出来？”刘妈妈如是说，用力回握住陈氏的说，又道，“昨儿回了青竹院后，老奴还担心老爷会过来问罪，可您想想……”
声音低了下去，陈氏的鼻子突然就涩涩的。她是没什么能力护着昭儿，但是卫老太太不一样，卫老太太是有这个能力的。
得到刘妈妈这么一提醒，陈氏也慢慢回味过来，昨日长昭和卫衍吵得水火不容，卫老太太要是没出声制止，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哪有晚辈和长辈说话像长昭那个样子的，若是传出去，以后长昭想议亲，京中哪个好姑娘愿意嫁他？本来在卫府已经没什么地位了，她也心知，长昭到了年龄后卫衍会给他指派一门普通的亲事，现在这样……
陈氏刚刚通透一点的心又开始抑郁上了，她终归不知老爷作何感想。昨日发那么大火，按以前的性子，即便被卫老太太劝住了，他不亲自登门说教，也会遣人过来责罚一二。
如今却是奇了，刘妈妈上大厨房领吃食时，早膳还变成了正常的份例。
陈氏哪里知道卫衍不是没想到派人到青竹院责罚他们母子，昨日卫老太太留卫衍说话的时候，他就起了这心思。不巧的是，卫衍气得匆匆离开长安院后，他房里的小厮就过来知会他卫谦和蔺安都在书房候着。
他回了自己的书房，听卫谦提起自己死对头的得意门生凤阳回京，本来这也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这被朝中重臣避之不及的的狼崽子刚回京，就逮了卫谦的尾巴，想拿户部的人开刀。
卫谦面上虽是个翰林院的闲散编修，实际上做的事情比编修的权力要大的多。在朝为官，他依仗着他这个内阁首辅的兄长有不少自己的人脉。平时在户部做些小动作捞钱的事情，卫衍还是知道的。
只是在那之前，凤阳不在京中，卫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现在，凤阳逮住户部人的尾巴，顺着那尾巴查到了卫谦身上，捅到了圣上跟前去，这贪点小墨的事情性质又变得不大一样了。于是，卫衍就这么一气，然后便把责罚陈氏母子的事情给忘了。惩罚陈氏母子和维护自己在朝的权利哪个比较重要？当然是维护自己在朝的权利！
天机阁太过受圣上重用庇护，内阁再被削减实力，到时天机阁那头趁机安插些暗线进六部里，内阁还何谈存在？他这个首辅岂不是得向天机阁那老不死的低头？他又不蠢，孰轻孰重他明白得很。
不过这一次，倒真真是刘妈妈难得人精一回，品悟得不错。青竹院的灾难，算是卫老太太挡下来的。毕竟除了卫衍，这卫府里还有另一个人真正对陈氏母子虎视眈眈，从未松懈。
柳姨娘回了菡萏院乐得自在，眼巴巴等着卫衍责问陈氏母子的消息。结果，她昨日只等到了红姑请她去长安院一趟，面见卫老太太。去之前，柳姨娘颇为困惑。按说卫老太太有什么吩咐，遣人知会她一声就好。像这样私底下正经寻她说话，倒是头一次。
心里带着七分不解，柳姨娘见到了卫老太太，听到的不是卫老太太说教别的事，而是来挑刺的，她心里自然而然就掀起了浪潮了。
卫老太太当时在正堂坐着喝茶，身边有李妈妈和张云曦在身边。她没让柳姨娘入座，只教她站着，说说会儿话：“老身吃斋念佛，不理红尘俗事多年，但依旧是卫家妇。今日听见膝下孙儿颇有微词，咎其原因，还是治家不严。往日你做事稳重，我一向放心，而今………”
足足半个时辰，柳姨娘听卫老太太暗里说着她使了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才会给人留话柄的话后，心里极其憋屈。她以为卫老太太是寻她说别的事的，可万万没料想到还是和他们有关！陈氏母子算得多少斤两，竟然连老爷都忍让了去？
憋着一口气回到菡萏院，柳姨娘生生将几个上好的梅花瓶砸成了渣。直到现在，还堵着一口气在心口，胸口疼得连脸上的表情都张不开。
钱妈妈捧着银耳燕窝粥服侍柳姨娘吃下，柳姨娘吃了两口，抚着心口就摆了摆手说吃不下了。钱妈妈见状，小心劝慰了一两句，柳姨娘抬起头来，一脸不甘咬牙说：“我跟了老爷这么久，这个老太婆还是这样看不起我！”
“姨娘何必……”
“你莫说不与这老不死的计较，你看看，现在她虽然不管卫府事，管家权力看着在我手中，实则呢？但凡她开口说一两句话，老爷都不敢忤逆。昨日她那样说我，老爷这边也没什么动静，想必就是默许了的。”
钱妈妈抓紧碗沿：“那就这样任陈氏母子嚣张？”
“任由他们？哼，我之前一直以为，这老不死的没老太爷护犊子的心思，现在看却是我天真了……”柳姨娘眼睛微眯，眸光如蛇捕食，锐利而危险。她话若吐丝，小小声道：“昨儿那老不死的借着张云曦那小贱蹄子的话说我，以为掩饰得很好，我柳素心也不是吃素的，真当我好蒙骗？她分明是见卫长昭那小崽子变了，就想帮他一把。”
“那……”钱妈妈把碗放下，回头看了看门口站着的几个丫鬟。见都是自己菡萏院的人了，心又才放下了一点，说道：“那姨娘打算怎么办？”
柳姨娘撑着梨木桌子站起了身，闲着的右手紧紧握了握拳说道：“长安院那位不是怪我留话柄么？你且吩咐林管家，不必节缩青竹院的衣食。我忍他们一阵子，又如何？索性那位不可能常住在府中，总会挑着时辰出府礼佛的。到时，府里就我一个人在，老爷素来又不管这些事，我看那对母子能如何做妖！”
“姨娘说的是，老奴待会就与林管家说。”
……
“阿嚏……阿嚏……”
“长昭哥哥，你没事吧？是不是昨日淋了雨，着凉了？”张云曦探过身子，仰着头问卫长昭。青天白日，阳光暖洋洋的，卫长昭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却是让她担心起来。
卫长昭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摇了摇头，觉得背后有点凉阴阴的。这是要感冒的节奏？眸光和张云曦的对上，见她满是担忧，不禁笑了笑说：“估计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眼看着就要走到四牌楼街坊市了，张云曦听到卫长昭这么说，便停下了脚步。两只玉白的小手背在身后，身材被衣裳勾勒得凹凸有致。她的垂云髻很是柔顺，眉梢微皱着，水灵灵的眼珠子带着几分火气。
卫长昭跟着她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她。刚刚这姑娘心情还挺好的，这会子怎么突然严肃起来了？他拂了拂袖子，低头问她：“好端端地谁惹你了？”
张云曦嘟了嘟嘴，红唇娇艳欲滴，在阳光下，光泽特别耀眼。没一会儿，她抿了抿嘴皮子，开口应道：“表舅母。”
卫长昭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张云曦说的这个‘表舅母’指的是谁。
说句公道话，有时候卫长昭觉得柳姨娘也是挺背的，无论她怎么讨好张云曦，张云曦都不曾给过她好眼色。比如，张云曦特别懂得亲疏之分。这丫头叫陈氏是舅母，叫柳姨娘就是表舅母。有时候见到卫长英，她都会在前头加个‘表’字。那一家子人明知张云曦和他们不亲，偏又拿她没什么办法。
卫长昭觉得突然觉得好笑，见她生气的样子有些可爱，忍不住就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以前他在于府养的那只小狗，被人惹急了，也差不多是这种表情，他当时也是这样安抚那小狗的。
张云曦却是因着他的动作愣住了，这动作，实在是太过亲昵，亲昵得她都忘了自己本身是不喜欢别人捏她的脸的。
#大四狗这几天一边实习一边写开题报告一边找人修网线……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