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摆脱了医院那种压抑的气压,还是终于回到家里后的感觉到了安稳。
岳句的情况有了一丝丝好转。
他不再如在医院里那般闭着眼睛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时不时,会下床来,在卧室里走一走,或者走到院子里去。
不大的院子里有一方小小的花园子,园子一侧是领居家的后墙,另外三侧是用青色空心砖围起来。这是当年购买这所房子的时候,岳句亲手垒起来的,岳诗诗没有读大学之前,在这个园子里种满了月季花,各种花色的月季花,从四五月间一直开到秋霜降。
每到月季花开的时候,岳诗诗就会邀请几个跟自己玩得很好的女同学来家里玩,小姑娘们吃着姚娟做得小点心,在花园边吵吵闹闹。
而夏天的时候,一家人喜欢在花园旁边摆张桌子吃晚饭,凉风习习花香阵阵,平常人家最温馨的生活。
后来,岳诗诗去远方上了大学,每年仅仅是寒暑假才回家里来。园子的花她也不愿意打理了,被姚娟该种了蔬菜。
种菜之前,岳句曾经给园子上过一次生物肥,彻底补充了一下土壤营养,所以,这个园子种出来的菜都特别鲜美肥嫩。上架的苦瓜、黄瓜、爬墙的丝瓜、空心菜、茄子、辣椒、南瓜、西红柿等等,每样都种的不多,可产量很高,基本满足了姚娟跟岳句的餐桌需求。
岳句这一病,一家人再也没有心思打理这个园子了,园子荒芜,长满了杂草,几根春季播种的空心菜,委委屈屈地长在杂草中间,在茁壮的杂草映衬下,羸弱不堪。
这天,下午,姚娟出门去街上买菜了。岳诗诗伺候完岳句吃完药后,回自己房间补觉去了。
岳句从卧室里慢慢走出来,走到了菜园子前,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劲,非要把那长满园子的杂草清除掉不可。
虽然园子不大,可杂草丛生,又多又累,一个健康的人,要全部清除掉这么一大园子也挺耗时间挺累的,更何况岳句这个病入膏肓的人呢。
还没拔两棵草,岳句已经气喘吁吁,头昏目眩了,他努力支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缓了缓,待觉得神志回归点后,又继续拔下一棵草来。
他真得是一棵草一棵草的在拔。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任然在坚持。
他坐在一个小小的塑料凳子上,脚下巴掌大的地方,露出了整齐的地面。
姚娟回来了,看到被杂草淹没的岳句赢弱是身子,吓得冲他大叫:“你在干啥,你快点回房间休息。”
岳句冲她低吼:“嚷什么嚷,我死之前,得把这个园子的草给拔干净。”
本来已经醒了的岳诗诗躺在床上发呆,听到园子里父母的对话,吓得感激从床上跳起来,冲了出去。
岳诗诗跟姚娟一左一右的把岳句扶起来,然后扶着他走处菜园子。然后打水给他洗手。
岳句倔强的甩开岳诗诗跟姚娟的搀扶,一边洗着手,一边发狠道:“我死之间,一定要把这个园子的草拔干净。”
从那天起,这满园的草似乎成了岳句的某种执念,他几乎每天下午都会从卧室里挪到园子里去拔草。
每次一待便是整个下午,他拔草的速度异常的缓慢,一棵一棵的拔,每一棵都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所以,即便是整个下午的时间,也清理不了多少。
他在园子里清理杂草的时候,岳诗诗跟姚娟就陪在院子里看他,有时候姚娟忙家务,岳诗诗看书或者手机上网。
这天,岳句又在园子里把杂草。
岳诗诗在网上淘宝随意的浏览。
姚娟凑近岳诗诗,轻轻地在她耳边说:‘给你爸爸选选衣裳。’
岳诗诗没有反应过来:“哦,买啥样的?”
姚娟说:“你爸爸喜欢穿呢子大衣、皮鞋。”
岳诗诗:“现在干嘛买呢子大衣?”
姚娟道:“你舅舅在寿衣店里买的衣服都不好看,都是老头穿的,你爸爸这么爱阔气的人,可能会不乐意穿,你给他买件好的呢子大衣吧,还有买双好的皮鞋。这一辈子,也就是最后穿一穿。”
岳诗诗明白妈妈的意思了,一下子又想哭了。
姚娟看到女儿的表情,赶紧示意让岳诗诗忍着,别让岳句看到她哭。
岳诗诗低头,搜索呢子大衣,她一定要找件最美最帅最好看的。
良久,她听到姚娟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爸爸现在就剩下憋在胸口的这口气了,等这园子的草拔干净,他的气八成就散了。”
岳诗诗沉默着不说话。
姚娟又轻轻道:“昨天晚上,你爸爸还说,他的任务完成了,也该走了,唯一不放心的,还是你。”
陆俊川有几天年休假,他前后凑了凑,腾出一个星期的时间,从北京过来看望生病的岳父。
一眨眼,岳诗诗跟陆俊川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陆俊川来之前并没有告诉岳诗诗,是突然到了,原本想着给岳诗诗一个惊喜,可惜,只有惊没有喜。他没有从岳诗诗脸色看到欣喜。可能是担心爸爸的病情吧。陆俊川想。
陆俊川从北京带来了很多药品和补品,之前听岳诗诗说吃灵芝孢子粉,他还特意跑去同仁堂买了两大罐。一一掏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姚娟有些心疼钱,不免嗔怪道:“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可能都吃不上了,你买这么多,浪费了。”
陆俊川宽慰道:“不浪费,不浪费,只要对爸爸身体有帮助的,就不是浪费。”
岳诗诗有些出神地望着陆俊川,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好。可为什么他会出轨呢?
岳诗诗已经没有心里去纠结这个问题了,她不愿意让自己去想。如果那条短信只是个误会多好。可,她知道,那个不是误会,艾琪已经帮自己证明了。
没有人能理解那种心痛,揪心的痛。
火上浇油,伤口上撒盐,不,不,比这个更难受。
陆俊川,你知道吗,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给了我最致命的打击。
岳诗诗努力的强逼着自己不去找陆俊川揭穿。因为她害怕一旦揭穿,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顾及自己的爸爸。
岳句已经受不了一点点的打击了。
本来,他就放心不下她,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还被女婿背叛,走得将会是怎样的不放心啊。
所以,坚决不能打破这伪装的幸福。
陆俊川坐在床头陪岳句说了会话,又挽起袖子给岳句按摩了会肩颈后背和胳膊腿,动作轻柔,可触到岳父骨瘦嶙峋的身子,还是禁不住难受起来。
岳句说:“以后诗诗就靠你了。”
陆俊川说:“您放心。”
岳句说:“我就这么个女儿,我走了,可能她妈妈也指望你能多照顾些了。”
陆俊川说:“您尽管放心,她也是我妈妈。”
岳句说:“诗诗挺有福气的,能找到你这么好的男人,我不放心的是,她没有孩子,也不知道这病能不能治的好。如果治不好,就怕你们俩过不久。”
陆俊川笑:“爸,你说哪里的话呀,怎么会过不久呢?如果过不久,我们就不会领养孩子了,我是真心实意地要跟诗诗过一辈子的。这个跟有没有孩子没有关系的。”
岳句缓了缓气,慢慢地说:“那,委屈你了。”
岳诗诗是听到他爸爸跟陆俊川的这番对话的。从现在的一切来看,陆俊川还是那个对她好的陆俊川。
可是,对她好的陆俊川怎么上了别的女人的床?在她不在北京的这段日子,那个女人还经常出入她的家。
岳诗诗恨眼前的这个男人。
终于,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陆俊川伸出胳膊想要揽住岳诗诗,却被岳诗诗躲开了。
陆俊川有些失望:“媳妇,好久没见了,让我抱抱。”
岳诗诗:“我心里难受。”
陆俊川:“我知道,可你别太担心。也许爸爸还有好的机会呢。当初医生不是说爸爸只能有两三个月的生存期吗,可现在都过了三个月了。医生都是往最严重的情况说的,我看爸爸这情况,也可能活两三年,甚至五六七八年呢。我同事去印度出差,我也托他捎爸要吃的药,可能过几天就到了。”
岳诗诗:“好。”
陆俊川道:“放心,别害怕,一切都有我呢。”
岳诗诗看着眼前的男人,五味陈杂,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还是一副童叟无欺的模样。
当他搂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心里还有没有自己?
还有,他对他与自己的将来,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他也跟某些男人一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亦或者是想让两个女人和平共处?
呵呵,想得真美。
岳诗诗不停地告诉自己:忍,你要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