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侠已经年过六十,没有什么文化,属于典型的北方农村妇女形象。不过,因为她从事的这个“职业”,让她自己感觉良好,自觉有种非常神圣的庄严感。
这就是所谓的有信仰的状态吧。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真有所谓的“神灵”,还是歪打正着,反正自从张侠“入行”后的这几年,确实也跟不少人“看好了病”。比如说,村里谁谁谁的拐弯抹角的远方亲戚,结婚十年八载了,也没有怀上孩子,张侠就“请神”给她送了个娃娃,果然没多久怀孕了;或者某个什么的人,得了什么怪病,看了好多家医院也没看好,被张侠神神叨叨一番,也康复了。
种种这些,让张侠在方圆百里小有名气,引得不少人慕名而来,甚至还有人结团从更远的地方跑来看。
来找她,不,确切地说“找神”看病的,多是些上了年级的中老年妇女。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信这个的了。
巫彩雯也不信,甚至她都觉得“挺丢脸”。每当听张侠说得玄乎时,甚至举例力证自己又治疗好了谁谁谁时,巫彩雯嗤之以鼻,觉得那纯粹是意外,是意志力的作用。
不管女儿信不信,张侠依然为自己这份“神赋予的事业”而自豪。
除此之外,张侠还有另外一件让她自豪的事情,就是陈华亿。没错,就是她的这个女婿。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命好,找了这个么能挣钱的女婿。几乎每个来找她看病的人都听她嘚瑟过有个在北京当大领导的女婿。
所以,当陈华亿给她打电话,说巫彩雯要跟自己离婚的时候,张侠吓了一大跳。她一直很害怕自己的女婿会跟自己的闺女离婚,把自己闺女给甩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是自己的女儿要跟女婿离婚,是女儿想要甩人家。
这个,万万使不得了,把这么能挣钱的女婿甩了,她女儿莫非是傻了啊?
陈华亿自然没有说巫彩雯是因为自己把房子给二姐家住的导火线所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下,二姐没地方住,他把自己空置的房子借给二姐一家了,二姐家会付给他们房租的,可巫彩雯不同意,所以,非要离婚不可。
刚开始,张侠以为是自己女儿闹个脾气,还安慰陈华亿过几天就好了,没想到女婿说自家女儿已经去法院起诉了,慌了。
乖乖,那么严重啊?都闹到法院去了?
挂了陈华亿的电话,张侠立马拨通了巫彩雯的电话,巫彩雯接了电话,就引来张侠劈头盖脸 的一顿说落。
巫彩雯一声没吭地听张侠骂完,然后坚定地告诉她:“这婚,我离定了。”
张侠说:“你是要逼死我。”
巫彩雯说:“我离婚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侠气得语结:“你怎么这么不省心呢?你弟弟已经离婚了,现在我都被他愁的吃不好睡不着,天天看着你这两个没有娘的侄女侄儿,我就心疼。现在你再离婚,你让我怎么办?村里的人怎么看我。”
巫彩雯道:“你管他们怎么看。”
张侠又问:“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离婚?”
“跟你说不通。”
“你就使劲作吧。”
“不用你管。”
“你要离婚不能要孩子。”
“不可能。”
“我是不会给你看孩子的。”
“不用你看。”
“你要是真离婚了,就一辈子别回来了。”
“不回就不回。”
母女两个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最后都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
华灯初上,挂了电话的巫彩雯对着窗外的霓虹灯直流眼泪。最近她总是尽可能晚地回家,那个家,早晚就不是她的家了。
岳诗诗微信她:听说你要离婚了。
巫彩雯没有直接回她的问题,反而问她:你爸爸好些了吗?
岳诗诗回答她:没有,转到肿瘤科了,知道自己的病情了,情绪很低落。
巫彩雯发了个拥抱的表情给她:好好照顾叔叔,也好好照顾自己,多保重。
岳诗诗回复:嗯,我会的,你放心。
巫彩雯说:好。
岳诗诗又微信她:不要离婚。
巫彩雯:为什么?
岳诗诗:最近在肿瘤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绝症患者,突然觉得世间一切,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尤其是关于钱财的,更不值得一提。
巫彩雯:我不是心疼钱,我是觉得底线被践踏了。
岳诗诗回她:底线被践踏?我们已经不是年轻的小孩子了,中年人的底线,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低的。什么是底线?就像曾经我们说的尊严一样。尊严是什么?温饱不解决,没有钱没有经济做后盾,根本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同样的,底线也如此。你的底线是什么?底线真得有给森森一个健康完整的家庭更重要吗?
巫彩雯不语。
岳诗诗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纠结什么底线。一家人在一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那就是我的底线。陈华亿没有出轨,对这个家庭一心一意;你公公婆婆虽然捡垃圾让人烦,可是他们对你也是没有二心,真真实实的疼爱森森,帮你看孩子做饭;陈华亿的那些哥哥姐姐们虽然老是啃你们,可是那是农村人的习性,他们总觉得你们过得好,有钱,私心想让你们帮帮他们,但并不是坏心,不是也时不时的给你们寄些特产来吗?
巫彩雯回她:可我心里难受。
岳诗诗:难受就难受吧,如果真不想让陈华亿二姐住你们房子,那你就让他们搬走就可以了。当然,我知道,你也不忍心让他们无处可去。
巫彩雯:所以,我才更纠结,想着离婚了,一了百了。
岳诗诗:那是你一厢情愿的一了百了。你先过没有,你离婚了,森森怎么办?跟着你?你上班怎么带孩子?你带孩子怎么挣钱?跟着陈华亿?孩子这么小,就跟妈妈分开你忍心吗?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心里上要承受多少,你考虑过吗?为了你一时的痛快,你让孩子承受这个结果,公平吗?
巫彩雯发了条大哭的表情。
岳诗诗长叹了口气,又继续对巫彩雯说:离婚是场两败俱伤,且搭了一个孩子的未来。不要告诉我,即便离婚了,你也会给森森一个完整的家庭,不可能,你不是森森,你不知道他这么小的小孩子会承受多大的心理伤害。即便你给他找个后爹,你有多大的把握,后爹能像陈华亿那样疼爱他。即便,后爹能做到像亲爹一样,你又有多大的把握,自己能做个好的的后妈,能完全融入到另外一个全新的家庭里去?
巫彩雯脊背发冷,她知道岳诗诗说得是对的。
岳诗诗又道:如果我是你,我什么都不求,只求我的孩子能健康成长。
巫彩雯:谢谢你,亲爱的。
岳诗诗回她:我爸爸住的这个病房里一共有7位病人,都是各种癌症。晚上,入睡的时候,我经常失眠,坐在陪护椅上环视着这个病房里的7位病人,心里想的是,他们里面的哪个人会先走呢?会什么时候走呢?明天?下周?下个月?我还会想,他们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呢?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是不是觉得特别的恐惧?应该是很恐惧吧,也应该是很留恋的吧。
巫彩雯:那一定是的。
岳诗诗说:我爸爸背着我跟我妈偷偷哭了,他自己装作没事一样,说自己不怕,可是他骗不了我们,也骗不了自己。最近他的身体在急剧恶化,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已经瘦了20多斤了。
巫彩雯:好想陪着你。
岳诗诗:我还好,我现在除了我爸爸的病情外,什么也不想,我只想尽可能的多陪他一天,再一天。你知道吗?他们说,肝癌的患者,最后都会很痛很痛。我最担心到那一天,他会痛的忍不住,吃再多的止痛药都没有办法止痛。如果那样,我宁愿他早点走。
这边的巫彩雯已经泪流满面了。
岳诗诗又对她说:艾琪已经离婚了,我现在是这样的处境,你是我们三个人中最好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幸福。
巫彩雯留着眼泪点头:我会的,一定会的。
岳诗诗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一言为定,把法院的诉讼撤了吧,有些事情,不是非要离婚才能解决的。我相信陈华亿也不是有心这么做的,他人不坏,对你也好,这样的男人,好好珍惜。当然,也得约法三章,给他点教训
巫彩雯抹了把眼泪:好。
那天,巫彩雯回家,看到陈华亿,问他:你找岳诗诗了?
陈华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想争取点。
巫彩雯:我把法院的诉讼给撤回——这是我答应岳诗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