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半沉,西边天空依然晶辉熠熠,通明的返照泼洒在万顷海面上,浮光跃金,更衬得东方漆黑如墨。不同于夜空的剔透黛蓝,也看不到星光月华,这天色刻板而毫无深度,仿佛苍穹骤然塌陷,呈现出一片没有尽头的异界深渊。
而凤凰落羽架起的彩虹之桥还在不断延伸,从近在咫尺的海面,朝向空洞的彼方……
不,彼方决不空无一物。似乎有什么正在那无边幽玄中浮沉,如幻觉般。
就在我意识到的瞬间,虚妄蓦地变成确切,摇曳骤然变得稳定,海平线的位置,浓稠的黑暗中倏忽亮起缭乱的点点荧光,不同于阑珊灯火的温暖金色,这些强光一色银蓝,澄冽而冰冷,它们绝不闪烁,只是瑟瑟微颤着,数量越来越庞大,几乎令人惊骇,耀眼光团拔地而起勾连结构成巍峨轮廓——无数殿宇楼阁一路铺展开去,无边无际,恍若一座群星之城……
不,我不能被视差的错觉迷惑——伫立在那样辽远的海之尽头,这片城池的真实大小究竟该达到多么惊人的程度,根本没有哪片土地承载得起这样的庞然大物!
而凤羽虹桥就停止在银星组构的,宏伟而辉煌的城阙之前。
这就是迎宾的筵道吧——鸟儿的羽毛本身就有沟通天地的力量,甚至牛女双星还需要借助鹊翎之桥来渡过天河欢会七夕。
“你有救了……”这一刻,传来千手大叔意味深长的叹息。
伴着话音,此岸之桥头,斑斓的鸾凤翎羽忽然飘舞散开,宛若花朵般层层绽放,粼波像被吸附住似的随之旋转上升,一阵激越的潺潺声后,富丽堂皇的八角亭台已赫然伫立在海面上,构成廊柱屋顶的水羽起初还在轻盈流转,随着攒尖上的明珠赫熠点亮,整个建筑顷刻化作由发光列柱结成的雕金钿匣,煊华烈烈,溢彩流光。
呼应着改变,我身后也陡然闪烁起一片光明——不甘示弱似的,海市的灯火刹那间全部燃起,街灯和夕照融为一体,焕然成片湛澈的精金。
千手大叔的眼里已经没有我了,他也不去看银星之城和灿金海市,只是眺望着桥头那座不可思议的海亭台喃喃低语:“就是这里——‘贵客’驾临的地方。没别的出路,只有赶在千灯前面赢了他,你才有救……”
这就是所谓的“正确方法”吧?带回冰鳍的关键就在那座海亭台里!
我毫不犹豫地奔向它,脚底踏起一片清浅的寒波。这一瞬间,细细的翠光突然蜿蜒流过眼角,缠绕着顺势而下倏地没入水中,海浪欢悦跳踉着骤然分开,一座白珊瑚平桥带水而出,折尺那样一叠叠前伸,就在九曲完全展开直抵亭台的那一刻,霭霭光团从微澜深处慢慢浮起,泼溅着水花升上半空,悬浮照亮曲桥的每个折角,那是一朵朵水母,氤氲着柔和的月白荧光。
这也是青之宫的赠礼吧?是寄居在发带上的龙神之力帮助了我!
我连忙招呼千手大叔快走,对方却踌躇四顾:“快走?要怎么走?”
“上桥啊?”我迷惑地指着白珊瑚曲桥。
然而对方的目光却逡巡着没有焦点——他根本看不见那座桥!
“不能一起去吗?这可怎么办……”不知不觉,他已变成我在这片陌生海天间唯一信赖的人了。
而千手大叔却看开了似的摇摇头,轻晃挂着白贝念珠的手腕:“没办法了——只有你被邀请,有资格成为海上宴的座中宾朋。”
站在阶下仰望八角攒尖海亭台,一片华光像是要向我头顶倾倒下来。这座建筑没有沉重的墙壁,只在四面垂着上浅下深的群青色轻绡帐幔,底摆用银丝织出海波纹样,一整幅三山仙岛锦绣幔幕标志出大门的位置,帘前站着素白短打的迎宾侍者,似乎注意到有访客,他猛地朝我抬起头来。
这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差一点停止——是千灯!
他刚刚在街市上行色匆匆,原来是急着赶来这里执役。
可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千灯意味深长地狠盯了我一眼之后,就刻意摆出一副陌生人的态度,垂下眼睑从容地施了个礼,优雅地打起帘子摆出“请”的姿势。
就在帘幕缝隙间,我瞥见室内无纹天青石地板上,不自然地隆起一团阴影——是谁动也不动地俯伏在地,一点花瓣状的彤红幽光正悬浮漂游在他上方。
不会错的——看衣服和体态,那人分明就是冰鳍!
我不顾一切地撞开千灯冲过去,只见冰鳍呼吸均匀沉沉酣眠,却怎么也叫不醒。正着急得火烧火燎呢,那点红光还像羽虫那样绕着人飞来飞去,我烦躁地反手一把抓住,低头看去,没想到躺在掌中的竟是那枚丢失的“丹鱼心”。
“原来你才是它的主人!”身后蓦地响起爽朗的娇语。
顺手将丹鱼心塞进衣兜,我连忙回头,沿着八角圆弧的廊柱,轩敞通透的室内到处错落陈设着海兽灯台,高擎扇页半开的硕大贝壳,内衔宝珠照得一室通明。这个空间没有阴影,唯一的幽黯来自于亭台正中央蟠龙纹云石圆池栏里,被裁取的海之片隅宛如昏睡般宁静,倒映的点点灯光犹如长梦中泄漏出的呓语。
颀长窈窕的倩影玉立于这海池边,她椎髻银簪,墨色裙袍挑花满绣了五色斑斓的花鸟虫鱼,简直像是将百科图鉴穿在身上,映衬着浓墨重彩的绮媚美貌,不可思议地荡漾出南国山海间特有的热辣风情。
“到处都传说有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了,这家伙还拿着丹鱼心冒充你,当我是瞎的么,也不想想这里可是海市!”蛮妆美人走向我,缀满裙裾的银铃发出绵密的玲琅之声,举止利落果敢的她,眉宇间的神韵竟和凤城有几分相似。
说起凤城,我的担心不免又添了一层——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不过按照千手大叔的说法,千家兄妹的职责只是守护结界阻止外人误闯祭典,恐怕不至于对她下毒手吧……
还是冰鳍的状况更加严重,我狠狠地瞪着那蛮女,都快哭出来了:“你把冰鳍怎么样了,他和我是一样的,我们才不是不干净的东西!”
“唉呀呀,这样就哭开了,哪还敢把你的小郎君怎么样啊!”蛮妆美人作了个夸张的鬼脸,指向右方,“亏得凤羽桥架早了点,贵客还没有驾临,不然我想帮你们都帮不了啦!”
我一边嘟哝着“胡说什么”,一边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鲛绡的重帘叠幕包围着一架质朴的六折绨素屏风,起首一折上弯弯曲曲写着什么,好像是谁的名讳——是“张挥大人”几个字吗?就是那“张”写得特别大,足足占据了两倍的位置。
看来这围屏后面就是贵客的座席了。
“今年还真新鲜,来的都是怪人。这一个不正主儿,居然也能登堂入室;而你手里没有丹鱼心,又是怎么来的啊?”蛮妆美人饶有兴趣地围着我们转了个圈,撒下一路银铃清响,不等回答,她就指着我头上的发带惊呼起来:“原来你有青之宫相助!”
对方莫名其妙地跟我亲近起来,她拍了拍手,两道灰白的虚影应声从屋角隐隐显现,越走近越真实。那是和千灯作相同打扮的侍者,他们架起冰鳍就朝贵客席位对面的一扇白罗无纹大插屏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我急忙阻拦,蛮妆美人赶上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别担心,我告诉你……”
正说着,她脸色骤然一变,不由分说也推我走向那插屏后。这一刻,素罗障上晕染似的显现出一整幅文采烂漫的凤咮牡丹图。
“这次裁判换我啦!”蛮妆美人欢快的笑语响起,透过薄绡还能依稀看到她妖娆的轮廓。
更遥远处传来一个低沉的清声,乍听是醇厚的男性嗓音,传入耳中却激荡起悠远的回响,好像很多声线在交织共鸣一样。不过说的是打趣的话题,多少削弱了那种庄严的威压感:“原来是媚珠啊,说起来你也是和弓弩箭矢有缘的女人呢,不过这次可不要玩花样啊!”
这应该就是那位贵客“张大人”在说话吧,他是何时驾临的呢?
名叫“媚珠”的蛮风美女故意娇嗔道:“讨厌啦,大人!我的所作所为全都忠于自己的心,至于别人的闲事,谁要管啊!”
说着她轻轻拍手,不知从何处,若有若无的丝竹之声袅袅传来。周遭的群青末浓帷幔缓缓升起,只见亭外海面上,一叶叶扁舟正从四面八方聚拢向亭台,轻盈的船身被渔火照亮,就好像无数鲜莹的细碎花瓣围绕着熠熠蕊心,盛开在墨玉盘之上……
白衣侍者们手捧各色美器雅玩,低眉鹄立在船头,右腕上各自缠绕着一圈璀璨光带,那是形形色色的贝壳水晶念珠在闪烁——看来这些全是来执役的千家子弟,他们个个态度肃穆,举动却出乎意料。伴着缥缈乐韵,侍者们俯身将手中奉持之物悉数放置向水里,眼看着那些奇珍异宝就要沉下去了!
就在我几乎脱口惊呼的一刻,自千寻水底映射出的通透辉光焕然照彻了整片黑沉沉的海面,霎时间,一簇鲜彩耀目的错金火红珊瑚带水而出,似近还远、似远还近,瞬间便高达数丈,琳琅满目的七宝璎珞缤纷垂挂,遥望如古木烟萝。华艳的色彩和瑰异的姿态已足够令人眩惑,体量居然还如此巨大,这奇珍恐怕价值连城都远不足以形容。
我已惊讶得合不拢嘴了,却没想到火焰珊瑚长高的趋势非但一点没有停止,反而微妙地加速,不知何时竟以超过亭顶,眨眼之间便似巨树参天,更如烈焰之山般,在天地间辉映出一片金鳌光。
随着这株珊瑚巨树的枝干越来越虬结粗壮,梢头承托的云片状叶层也越来越宽阔,犹如座座凌空铺展的大小平台,这些柯条之上,一开始还只是琦花瑶草、妙饰美器周匝陈列,渐渐变成锦屏前的乐部歌吹,璇盘上的羽衣霓舞,随即是大型盆景般的玉山珠树、琳宇琼宫,更兼游麟逸兕,威凤翔鸾……一层层、一叠叠,错彩镂金,愈出愈奇,整棵珊瑚树一边伸展还一边徐徐旋转,仿若举世无双的立体舞台,离合的神光令人目不暇接。
我的呼吸都快停止,整个人已经彻底懵掉,却听见屏风后的张大人从容致答:“多谢款待。”
这是一场招待宴吗,可怎么没有珍馐美酒呢?
“怎么还不见上菜啊?”我顿时回过神来,纳闷地东张西望。
“就知道吃。”媚珠闻言哑然失笑,“现在的人啊,只懂娱口娱目,不懂娱神娱心。”
笑话人干什么,我不懂的何止这些!直到现在我都没弄清自己凭什么来到这里接受款待,因为“丹鱼心”的关系?可同样拥有丹鱼心的千灯,只不过是个门僮而已。
追究那么多也没有意义,我瞥了一眼身边的冰鳍,我暗暗下定决心——没时间驰神眩目、胡思乱想了,接下来还有未知的较量等着我。就像千手大叔说的那样,我唯一的出路就是赢,只有赢!
此刻六折屏风后的张大人一味安闲地开口,念了一首像是古诗什么的押韵辞章。伴着语声,只见圆石栏中央缓缓升出一座小小的八角台基,海水腾涌流转坠落其上,凝结成一个双耳长颈圆腹青铜壶,通体密布着浅刻线兽头纹,样式古拙,铜绿斑驳。
难道是召唤铜瓶的咒语吗,张大人又将那首不知所云的古诗重复了一遍。这次我好歹听出什么“烧糊”、“乐宾”的。
朦胧纱影里,只见媚珠连连摇手:“大人,我看什么三请三让的繁文缛节就免了吧,小姑娘完全摸不着头脑呢!”
“唉……以后干脆取消这古礼算了!”张大人抱怨着,但语气里也没多少失望的意思,“客人先请吧。”
媚珠领命,欠身施礼轻扬双手,一缕暗青光脉自掌心凭空出现,瞬间结聚成一枚无羽箭。眼看她款款走近,锐利的锋镝就快触破丝幛了,我正要出声提醒,却见箭矢被纤柔的指尖稳稳托住,像穿透水面那样穿过屏风。
“干……干什么?”我惊愕地退让。
“还真是一点都不懂规矩!”媚珠大惊小怪地抱怨着,“投壶呀,投壶!”
“投壶……为什么投壶?”
“为了赢得锦标嘛,你是客人你先投!”
这就开始比赛了?我顿时紧张起来,可还是一头雾水:“我是客人?贵客不是张大人吗?”
“张大人,哈哈,张大人!”六折屏风背后的贵客放声大笑,不知为什么特别开心的样子,“我先投也可以啊,你挺有把握的么,就不怕被占了先机吗?”
“她是在开玩笑!”媚珠一本正经地分辩道,随即凑近屏风,压低声音提醒我,“此地的投壶不比别处宴饮作乐,可是要决胜负的。三局两胜,首发即入者算两中,哪怕最后平手也有资格从贵客那里赢到锦标,这可是为照顾你们挑战者而设置的规则。”
原来这就决胜负了,我不明究里,差点轻忽放过!
心里暗暗感激媚珠好心相助,我连连说着不好意思,急忙接过箭矢。
可难题却摆在眼前——怎么投呢?把一支沉甸甸的没羽箭投进细窄的铜壶口,这就够高难度的了,更何况还隔着屏风什么也看不见!
反反复复地掂着箭枝,我怎么也没法轻率投出与冰鳍休戚相关的这一箭,冷汗控制不住地沁湿了额头:“这让人怎么办啊……”
“屏风盲投啊?”听那口气,在媚珠眼里我简直就是个白痴,“亏你还是丹鱼心的主人,都没练过?”
她怕是弄错了什么吧,谁没事会练这个啊!
“过了时限就算不中哦!”不时响起的提醒夹杂着衣摆的银铃声,听得人分外焦躁……
等不了了!热切地祈祷着奇迹的发生,我闭上眼猛投出去,却只听一阵烙铁浸入冷水中的嘶嘶轻响,都可以想像那画面了——箭枝果不其然离壶口十万八千里,直接跌向圆池,在没入海中的瞬间蒸发成青烟四下飘散。
张大人朗声大笑:“认真点啊,你输了就得跟我走咯。”
什……什么时候下的赌注,完全没征求过我的意见啊!
可根本来不及抗议,从六折屏风后飞出的一道深青光流已划出优美的弧线,掠过天花板的海兽藻井下——
张大人出手了,看那个架势,投中是跑不掉的……
连不服气的资格都没有。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这绝望的念头闪过脑海的那一刻,置身盛夏林间的错觉蓦然包围了我——视野被汹汹涨起的苍翠柔光淹没了……
伴着媚珠脱口而出的惊叫声,碧辉已经以迅捷的高速甩开我,好像某种蜿蜒灵动的生物似的,倏地越过丝屏,在半空迎头截住那支发光的无羽箭,牢牢蟠住急遽收紧,伴着连串的爆响,青星闪烁的烟雾激荡而起,翠光和张大人投出的箭矢一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竟有‘那一位’的东西……”张大人的声音里首次有了惊愕的味道。
只觉得微弱的气流还在簌簌掀动发梢,我反射性地摸向额际,却发现青之宫所赠的龙神发带已不翼而飞——刚刚又是它替我解了围?
“原来如此。”此刻,张大人恢复了笑吟吟的悠闲腔调,“既然是这样的因缘,那锦标我就送给你了。”
话音刚落,瀑布似的烈焰强光陡然灌满室内,不是无声无息的清静炎火,而是裹挟着劲疾气浪的煊赫风暴。我反射性地闭上眼睛,护住身边不省人事的冰鳍。耳中充斥了沸腾一般的狂飙之声,可清醇的语音却明晰无比地传来,几乎直抵灵魂:
“看在‘那一位’的份上,我再给你一点提示吧,要仔细看哦。至于看见什么就是你的因缘造化了……”
我反射性地睁开眼睛,闯入视野的,却是影像的乱流——
奔马、飞鸟、蝴蝶、游鱼、蜿蜒流动的月光、逆向回溯的鲜血,远古先民奔走呼号,婴儿指尖无意识收缩,宁静的校园小道撒满落花,三个人的背影,约定的手势,绷断的弓弦……
一切都毫无章法,没有意义,急不可待地奔涌而来。
直至前方出现千家祠堂的彩绘影壁,一切才忽然平稳安定,只见千灯正端坐其下缓缓捻动丹鱼心念珠。他身后墙体的阴影里,一团模糊的东西正蠕蠕而出——那是个生着漆黑得近乎靛蓝的零乱长发,步履蹒跚的男孩,他就像幼狼那样健壮敦实,也有着大型猎杀机器般冰冷凌厉的眼神。
这孩子的确是猛兽——小小的身躯遍布伤痕血迹,手里却牢牢提着独角虬的头颅!
我没来由地觉得这孩子有些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对了,就在误入海市,跌坠进凤羽大车的时候,我曾看到奔跑的背影一闪而逝。同样的发色和身形,那应该就是他了!
没想到这么快竟又看见他如此凶残的一面。
即使对方举步维艰,千灯也决不去搀扶,只是端坐在幻兽激斗的壁画下。直到那孩子将猎物投到脚旁,千家家主才微微抬起眼皮:“回来了?”
“我今天走错了门,本来应该去地狼的领土,却跑到独角虬的……”那孩子有些吃力地回头,望向祠堂深处隐约浮现的一排紧闭的大门。
这不正是我和“冰鳍”逃出祠堂前所看见的景象么。难怪我们与千灯都能毫无障碍地穿出门扉,而回看时却发现后墙上空无一物,因为这些其实都是连接幻境的入口吧!
此刻,千灯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混杂着赞许的骄矜微笑:“那些人因为出身的关系,怀疑我当不当得了这个‘主公’,可是看看,你不是很茁壮的长大了么?”
那孩子强自支撑不至跌倒,朝千灯投来满含疑问的一瞥。对方却招手示意他上前。
揽住顺从地靠过来的孩子,轻轻抚摸面颊替他擦去血迹,千灯柔缓的絮语满含关切与慈爱:“你长得真像他……如果那家伙,被我杀掉的家伙还活着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就是为了代替他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么?”对抗着越来越昏沉的意识和越来越虚弱的体力,那孩子几乎是无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千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你是为了保护人类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明白吗?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人类不被妖灵伤害,即使你自己因此而粉身碎骨……”
本能地点着头,那孩子也慢慢软倒。缓缓收拢双手环抱住对方还很稚弱的身体,千灯黯然阖上双眼,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不管……这公平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