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宴 二·迷境
迦楼罗火翼2017-12-05 11:597,107

  问路的事情解决了,冰鳍的状况又摆在面前,因为晕车的关系,他脸色更难看了。

  好在按照千手大叔的指示,刚转弯,一座威风凛凛的黑砂岩三门牌坊就赫然出现在眼前,同质石料铺成的甬道自正门下穿过,两边侧门则简化为整幅浮雕,仓促一瞥间,我只看出一边刻着激烈的古战场,而另一边好像是怪兽在搏斗。那粗犷的造型疏率的雕工,倒更显出几分盎然古意。

  “千家祠堂到了!”凤城欢呼着猛踩油门,加速冲过牌坊,大片平坦的台地骤然铺展,像祭坛承托着清远的秋空——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千岬山顶了。

  黑石路穿过乱生的萧萧芒草,延伸向台地中央又一座牌坊。这三门牌坊比刚刚那座要精致小巧许多,两边侧门下却别别扭扭地各设了张香案,分别供着一张漆绘角弓和一把木鞘宝剑,看来都是有年头的古物。

  台地尽头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建筑,这小屋有着峻拔的飞檐和阔朗的户扉,对比前方牌坊的衡门梁柱,更有一种掌上珍玩似的超自然感;可映衬着背后拔地而起的云山和遥远凛冽的水线,它又仿佛是扼守着天海要津的雄关险隘。

  这应该就是千家祠堂吧?

  正看得入神,又一个突然的急刹车让我的脑袋直撞上前排座椅,冰鳍则发出近乎崩溃的哀鸣。揉着额角抬头看去,却见前方傲然伫立着一个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少女,她一身卷草重羽纹的栀子染戎服,干脆利落地梳着一把马尾辫,肌肤好像浸透了蜜也似的阳光那样,呈现出通透明艳的琥珀色,容颜则鄙弃了一切委婉与魅惑,美得如同海涛爽朗的笑声。

  对自己拦停疾驶车辆的危险行为毫不介怀,马尾辫少女脚踩挡泥板,俯视着驾驶室缓缓抱起了胳膊。

  “千照……”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名字以后,凤城猛地打开门跳下车去。

  “真不敢相信,你这女人居然能找到村里来!不管来多少次都一样,你就不要白费心机了!”被唤作“千照”的马尾辫少女先发制人,还没等凤城站稳就连珠炮似的说开了。

  凤城也全不示弱:“跟你这小孩子讲什么都没意义,千灯呢?我要跟千灯说话!”

  “你以为我哥哥还会再见你吗,自我感觉未免也太好了吧?”

  “为什么小姑娘越长大就越不可爱呢?明明你之前对我很礼貌的啊!”

  “之前你是我嫂嫂,现在你已经和我哥哥离婚了,我认得你是谁?”

  “让开,我知道千灯就在这里,别挡道!”

  “你想跟我动手么?打赢我你就是武术冠军了哦!”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着!附近人都说八月十八前后你们千家要举行射潮大祭,当家一步也不能离开祠堂,我看千灯有本事永远不出来!”

  听这两位一来一往的交锋,我渐渐弄清眉目了:难怪千手大叔说现在家里不欢迎访客,要我们别惹麻烦,原来是祭典当头又赶上这档子家务事啊。

  前姑嫂两个旗鼓相当,也不知道要争到什么时候,我叹了口气靠上椅背,喧嚷的回声依旧绵绵不绝地传入耳中。难道因为在山顶的关系吗,这里好像特别静啊。当家妹妹和前当家夫人都吵成这样了,怎么都没人出来劝架呢?

  别说人声,这村里就连鸡鸣犬吠也听不见,嘈杂间歇涌起的,惟有深沉的潮音——祠堂背后便是面向大海的断崖吧,此时此刻,排浪带着求告无门的愤懑,用尽全力将身躯撞碎在绝壁上,扬起阵阵冰烟雪雾,濡湿砂岩的漆黑断面……

  潮音一起一伏,宛如巨兽的呼吸。真的好像……闭上眼睛的话,这种感觉会越来越真切,似乎有气息正一直吹拂到人耳边。

  呼应着这个暗示,某种味道,混合着猛兽的忧郁和水栖动物的冷漠,倏忽逼近鼻端……

  仿佛真有一头巨型异兽正蹲踞在车旁,悉悉簌簌地牵动厚实的长毛和湿润的鳞甲,俯下头朝我和冰鳍投来意味深长的注视!

  我蓦地睁开眼睛。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怪兽的幻象,而是冰鳍挣扎着打开车门的背影,原来是这家伙弄出来的动静。我连忙一把抓住他:“别下车,免得惹麻烦!”

  冰鳍艰难地回过头来,拧紧纤细的眉毛:“这里的味道好难闻……我……想吐……”

  弄脏别人的车可就糟了!我赶紧起身扶他下去。可就在这一刹那,窗玻璃上闪过风旋电掣的映像——一团黑影遽然从祠堂内飞蹿而出,以不可思议的高速沿石道奔行,越过牌坊,蓦地穿透浑然不觉的凤城和千照,朝我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就在这时,冰鳍反手推开我的扶持,视线一下子被遮断,电光石火间根本没有定睛细看的余裕。

  是幻觉吗,因为那黑影凭空消失了;并不是幻觉吧,因为冰鳍应声倒了下去!

  我急忙搀扶他起身,还没来得及查看,黯影偏偏又令人不快地爬上他紧锁的眉头——却是千照丢开凤城走了过来。

  诧异地审视我们片刻,她突然扬声怒斥:“哥哥,你是怎么当‘主公’布结界的?居然让不止一个人闯进来了!”

  祠堂大门嘭然开启,又一团黑影应声冲出,我连忙护住冰鳍。

  不过这次是多虑了——那只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清瘦的他随意不拘地披着过于宽大的黑直裰,连腰带都没有结,劲疾的海风鼓起轻薄织物,恍若一团张扬的浓云,更强化了他似乎在急切寻找什么的慌乱举止。

  视线转向这边的一刻,黑衣男子停止了漫无目的的寻觅,将视线牢牢锁定我和冰鳍,沉吟着:“原来如此……”

  而我也看清了他的模样:略长额发下的面孔苍白如同幻影,五官却是似曾相识的——这不就是凤城照片里那有着恍惚眼神的男人吗?

  此时此刻,凝视着梦境一样的迷离色彩在这人眼中已荡然无存,残留在他身上的,只有和刚刚碰见的千手大叔如出一辙的,自骨子里散发出的深沉疲惫。

  “千灯!”凤城呼喊着朝黑衣人疾步跑去。至此我也终于将这出八点档的角色和姓名全部对上号了。

  面对前妻,千灯竟后退一步,厉声喝道:“别让她碍事,侍从大将!”

  千照应声跃起,反手干脆利落地猛击凤城后颈,对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软倒在石道边。

  ——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难怪凤城会和千灯离婚!

  还在目瞪口呆地发愣,一股大力却拽得我差点站不住脚——刚刚还有些昏沉的冰鳍此刻已一骨碌起身,拉起步伐紊乱的我就发足飞跑。而千灯的命令已间不容发地响在背后:“侍从大将抓住他们!”

  只觉眼前一花,千照已拦住去路,这所谓的“侍从大将”根本就是个训练有素的少女杀手嘛!放倒凤城的手眼看就挥到面前,幸亏冰鳍猛拽我急速后退,那五指紧贴鼻尖斜擦过去。

  躲过一击,冰鳍果断地反朝千照而去,对方猝不及防被一头撞倒,千灯则紧接着赶来阻挡。好在比起妹妹“侍从大将”,这位兄长根本就是纸老虎,我们晃过他就朝守备空荡的祠堂方向夺路狂奔。

  “站住,那是禁地啊!”不顾千家主公变了调的呼喊,冰鳍已拖着我冲入虚掩的大门。

  而潜伏在门后伺机迎头扑来的,是猛兽沾满鲜血的利爪钢牙……

  我吓得一个趔趄,定睛看去,却见整面墙的绘画挣脱出幽暗的光线。虽然三步并两步就绕过影壁跑进漆黑的内室,可刹那间视网膜上已烙下惨烈鲜明的印象:这是头道牌坊侧门黑砂岩浮雕的着色绘画版——浓墨重彩的笔触狂放得近乎粗野,血潮般猩红的滔天恶浪上空,白龙和青麒麟正以狰狞的面貌咆哮对峙……

  门外,千照火急火燎的怒喝声则越来越遥远、越来越微弱:“快去抓他们出来啊,哥哥!除了你这个‘主公’谁也不能进祠堂呀!”

  也许是牌坊大门和海天之际的视觉差让我们低估了这座建筑的体量吧,千家祠堂内部比想象中大得多。可就算这样,也不该大到在黑暗中一个劲狂奔这么久,也跑不到尽头的程度吧……

  一把拽住慌不择路的冰鳍,我努力平息紊乱的呼吸:“冰鳍,你……你不觉得不对劲吗?”

  没有任何回答。莫名的不安感令心情渐渐浑浊起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即使距离如此之近也看不见冰鳍的表情,甚至连片刻后传来的语声,听来也有些陌生:“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那你还一头撞进来?”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你呆在这里,我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出路吧……”

  “说什么啊,冰鳍?本来跟人家当家解释清楚说不定就没事了,你非要把事情弄到现在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看不出那当家想干什么吗?跟他解释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好像还没弄清楚状况吧……”骤然响起地冷嘲声属于……

  仿佛羽虫扑翼飞近,一星微明自黑暗中缓缓浮现,仿佛对自身存在不确信似的,这点薄光虚弱地依附着一张青白的面孔,映得那五官更加虚幻。

  “千……千灯当家……”看清那张脸,我讲话都不利索了。

  千灯却只顾护着行灯中的烛火,这细微的举动传达出了毋需明言的蔑视:“祠堂之所以是禁地,是因为谁也不知道它究竟连接着什么地方,只有千家‘主公’才知道正确的通路。对于闯入者而言,这才是死路一条。”

  “当家你、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搭凤城的顺风车路过……”

  “不要以为谁都会任你摆布!”话还没说完就被冰鳍打断了。干嘛激怒主人啊,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

  我连忙将他拉到身后:“别听他胡说,千灯当家!我们是普通的观潮客,想去南岐走错路才误入村里的……”

  “观潮?很好呀……”千灯意味深长地嗤笑一声,“你们外乡人可能不知道,再没有比这祠堂更好的观潮点了。我倒不反对留你们在这里,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天下无双的大潮,毕竟会在此时来到此地的人,定有不浅的因缘……”

  这时候扯什么因缘啊!我正要拒绝,可就在一瞬间,烛影里千灯的表情已变得凛冽残酷:“只是先把我的东西还来,否则一两条人命而已,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决不会在妹妹面前表现出来的最真实一面。

  过去的经历告诉我,与世隔绝之地的古老家族之主,他们所拥有的权威往往大得超乎想象,近乎于生杀予夺!这时候惹恼千灯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连忙赔笑:“失礼的地方还请当家多多包涵,可我们真不知道你的东西……”

  “难道你看不见么?”千灯一步步逼近,我想后退,可这无疑就是将身后的冰鳍推给对方。千灯却轻描淡写地举起烛火灼向我的面孔:“既然看不见,那这双眼睛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这个人……疯了……

  孤注一掷地,我猛抬手打翻那行灯,火焰顿时爆燃汹涨,瞬间又归于寂灭,而我趁势转身拉住冰鳍拔腿就跑。

  因为我看见了,就用这双千灯认为留着也没用的眼睛——一排紧闭的门扉在左首不远处。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无论打开哪扇门都好,出了门就立刻下山,哪怕去收费站搭顺风车,哪怕跑回北岐等公交,哪怕原路返回香川,也不要再在这里多停留上一秒!

  随着踉跄的脚步,眼底突然星星点点地闪烁起来,巨幕电影吗?天黑了吗?银河倒挂吗?

  不是的,是我们已经冲出大门了!

  太险了——祠堂后门外就是面向大海的断崖峭壁,这一步再跨大点,我们就会跌下去,坠落在犬牙交错的岩礁上,和海浪一道摔个粉身碎骨。被这种心惊胆战的感觉攫住,此刻的我们甚至忘了追究一个重要的细节……

  站稳脚步举目远眺,只见日影已略略偏西,正是空气澄静景物明晰的下午三四点时分。直到此时,我才第一次直面孕育了海盐大潮的这片汪洋,它呈现出毫无个性的铅色,像无法贯彻顽固意志似的,色调越接近岸边越淡薄,直至褪成道道规则的白线,实在不能想象如此平庸的水面,怎么能幻化出传说中令大地颤抖天空失色的骇浪惊涛。

  不过千灯说这里视野无双倒一点不假,如双翼环抱的南北矶头间,海天恣意宏敷一望无际。清宁的日影下,历历的街市一直延伸到岸边,我连忙指示:“那边有好大一片房子,应该就是南岐吧?”

  “你看到了?”冰鳍急切举手遮住直射入眼中的粗暴光线,“真不敢相信……可是要怎么过去呢?”

  仿佛为他的疑问作注释一般,脚底传来撼天的震荡轰鸣,低头看去,磅礴白浪锲而不舍地拍击着坚不可摧的绝壁,激起烟水一片——我们怎么忘了自己正站在几十层楼高的千岬断崖边,凌驾于万顷怒海之上呢……

  到头来这还是条死路嘛!

  “还真被你们找到了!”阴恻恻的语声如影随形。

  一回身就看见祠堂檐下的阴黯里,千灯的轮廓隐约浮现,如同一幅名为残酷的肖像。

  此刻我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细节竟像微不足道的沙砾那样,被我从指缝间不经意地漏掉了——这小屋背面一色黑条石砌就,根本连条缝都没有!

  当时明明有很多门紧闭着的,如今它们又都去了哪里?我们,还有千灯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可是……已经来不及深究了……

  “逃啊,看你往哪儿逃!”千家当家已经丧失了全部耐心,表情一下子狞厉起来,他骤然扬手,锐利的绯光倏地划过视野。

  为什么冲我挥动念珠?

  千灯也有和千手大叔一样的水晶念珠,可能是这家人特有的护身符什么的,只是他的心贝饰物和我捡到的一样,都是明艳如火的猩红色。

  耳边传来切齿之声,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觉得脚下一虚,顿时被可怕的失重感包围——

  冰鳍竟拽住我一同跳下悬崖!

  跌进了漫天云霞里,目迷五色……

  突然间,如同饱蘸浓墨的笔尖不小心划过绮丽丝绸的表面,我眼前蓦地掠起一道暗影,时间极短来不及看真切,恍惚是个幼小孩童的模样,他急速奔跑而去,曳起一头深黯得近乎沉重的长发,转瞬便溶散消失在幻彩的迷境里……

  轻盈的雾绡冰绮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搅扰,溶成绚烂的华光之流,纷纭而柔曼地飘扬升腾,旋舞在周遭、附着住身体,我忍不住猛擦被粘得很痒的面孔,手背却带下一抹不可思议的蔷薇色——那是一根羽毛,隐现着深浅不定的幻彩,缭绕着隐约幽微的珠辉,可没等细看已被我的呼吸远远吹开,融入斑斓陆离的霞光激流中……

  难怪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会没事,原来是掉进羽毛堆里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我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可到处都软绵绵的连着力点都没有,反倒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好在被人及时扶住——冰鳍的面孔从缤纷碎羽间显露出来。

  看到他若无其事的表情,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家伙,幸亏有这堆羽毛呀,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小声点、小声点!”冰鳍压低嗓门,连连打着噤声的手势,“别被赶车的发现了!”

  我连忙屏息细听,耳中传来吱呀车响和辚辚轮声,坠落物造成的混乱已经平静,此刻的羽毛堆正舒缓地左右晃动成一曲眠歌,要不是现在情势不明,这大车简直就是座豪奢的摇篮。

  “不过就算被发现也别担心,我来搞定。”冰鳍说完就不再管我,开始悉悉簌簌地摸索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碎帛般的羽毛渐渐被推向两边,木造的雨棚和店面朦胧浮现,又摇晃着后退——车子正慢悠悠地兜过一条老街。

  就像被缓慢西沉的日光荡涤过一样,这街道纤尘不染,两边店铺都严严实实地上着排门,不知是打烊了还是根本就没开市,推车小摊挨挨挤挤地摆满路旁,也都不曾上货,所以没人看顾。街面上却一点也不冷清,大车不时因避让来来往往的行人而停顿,然而自始至终,整个集市都寂静无声……

  “这里就是我刚才看见的南岐吗?白马亭在哪儿?有点奇怪啊……”我忍不住低声询问。

  “你别管了。”冰鳍凝视着车外,不耐烦地眯起瞳色浅淡的眼睛,“等到人少的地方你先跳下去……”

  “你……是谁?”这一刻,语言抢在了思想之前。

  这疑问其实已经在脑海中存在很久了吧,只是我不愿去面对而已,但此刻它再也不能被无视或隐藏——从冰鳍被黑影撞倒开始,与生俱来的默契感就被违和感悄悄取代了,迷惑慢慢凝聚、慢慢沉淀,沉淀成为最危险的怀疑。

  “你傻了?是我,冰鳍呀!”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神色,但赝品的味道就是掩盖不掉。

  “不,你不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一字一字地下了最不愿接受的结论,既是告诉对方,也是告诉自己。

  “不要神经过敏了,小心被赶车的发现。”

  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我一把抓住他:“如果你是‘冰鳍’,那我是谁?”

  一瞬间,些微的动摇闪过对方眉梢,随即被满不在乎的嘲笑掩藏。但我已经看见了——他果然无法回答!

  “叫不出我的名字对不对。你之所以会知道‘冰鳍’,也只是因为听我这样叫过而已!”

  “被发现啦!”“冰鳍”投降似的举起手,“还以为能扮到最后呢,没想到你的眼睛这么厉害。之前能看穿结界果然不是偶然的。”

  所以我应该更早看透他才对,而不是在这里徒劳地喊着:“把冰鳍还给我!”

  假冒“冰鳍”的家伙恨不得捂住我的嘴:“安静点!你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吧?”

  “南岐呀!”

  “南岐?”对方的语尾微妙地上扬,他一把将我拽到车栏边,大片沉默的街市随即展现在眼前。如同饮醉般,醺醺然的日轮已带着满面酡红慵懒西斜,将辉煌的织金裙裾一直拖曳到远处的海面上,离合光影反射岸边,令整个街衢都有种沉在水底的恍惚,这种感觉甚至浸染了“冰鳍”的耳语:“这是个什么都可以得到的地方……”

  “什么……都可以得到?”我下意识地重复着。

  “任何东西,包括‘冰鳍’在内。只要你懂得正确的方法……”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才不会告诉你。”“冰鳍”缓缓地坐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在你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前,我不会让你知道我是谁!”

  然而他话音未落,惊天骇地的咆哮声蓦地将羽毛大车震得剧烈颠簸起来。

  “糟糕,还是被赶车的发现了!”“冰鳍”立即起身,一边猛力将羽毛掀得满天乱飞,一边要将我推出车去,“我在这里绊住他,你快走!”

  这窃取冰鳍身体的家伙要怎么“绊住”那吼得比猛兽更可怕的赶车人啊?

  我连忙紧揪住他不放:“不行,冰鳍……”

  “‘冰鳍’不会有事的。”当熟悉却又陌生的语声传入耳中的瞬间,喧嚷退到远处,碎羽霞光仿佛也凝滞不舞,“你只要不掺合进来也不会有事。从高崖上跳下也好搭这辆车也好,没有一件事是冒险而为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人类遭遇危险……”

  还没有想透话里的深意,我已被对方推下大车。不顾跌得七荤八素爬起来就追,可那车竟风驰电掣地呼啸过街角,转瞬就消失了踪影。只剩沾得满头满脸的霞羽轻盈飘散,在半空中细细密密地化为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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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传·海上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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