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我们项目组四人再次踏上征程。
许子鸣依旧殷勤地献上时令鲜果,让我们在会议室稍事休息,自己则出了办公室。一会儿工夫,许子鸣拿着一沓信封再次回来,很是诚恳地说:“这些天真是辛苦大家了,双节将至,一点点小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边说边给了我们一人一个信封。
“别,别,许总这不合适,我们不能要。”季师父赶忙把信封往许子鸣手里塞。
“这是应该的,您不要咱们今天就在这儿耗着,哪儿都不去了。”
季师父和许子鸣推搡了一番,终归还是季师父败下阵来。
“您这么客气干吗啊。”季师父十分不好意思。
“各位,再客气就不对了啊,你们来来回回这么多趟,都是我应该的。我去叫丹丹备车,咱们马上就走。”许子鸣再次出了门。
小如率先把信封拆开,看了一眼便惊呼:“啊,这给得也太多了。”
我凑上去,看着小如打开的信封,里面是几张螃蟹礼券和月饼礼券,螃蟹礼券上赫然写着2000的数字。这几张算下来,估计票面价值得上万了。我有点脸红心跳。
我紧张地看着季师父,颤颤巍巍地问:“这么多,咱们收合适吗?”
“嗨,就是点儿吃的,不算什么,你们要是不敢拿都给我,我送人去。”
季师父说着就要来抢,小如立刻把信封收回包里。我也赶紧把我那份藏好。
许总这次开了他的宝马X5,开了将近百余公里,从北京的最南部一路顺势开到了北六环,一度让我怀疑许子鸣这厮是不是在耍我们,终于在正午时分来到深山老林之中的一处私人会所。这座私人会所建造得富丽堂皇,霸气十足。
下车后,许子鸣给我们做了简单介绍:“这位客户来头很大,河北的房子有一半都是他家盖的,他爸爸现在已经退隐江湖了。公司事务全部由今天要见的瑞阳负责。瑞阳是牛津经济学硕士毕业,别看现在还很年轻,但做事极其稳重。我一直很看好他。大伙也饿了吧,咱们一会儿就在这儿吃饭,他们这儿的厨子正经不错。”
不劳许子鸣介绍,我们一眼就认出了他口中的瑞阳,眉清目秀,一身崭新的黑色Amani高档西装。瑞阳迎上前,用戴着镶满碎钻熠熠发光满天星的手跟我们几人一一握手作为迎接:“各位好,欢迎你们过来。”
以瑞阳为圆心,一尺为半径的圆中一共均匀矗立了五个保镖,统一的黑色西装搭配墨镜,站得笔挺。我暗想这在室内戴墨镜还能看见人吗?一米之内站五个人还是稍显拥挤的,局促之间便失了风范。如果真有歹人出现,动起手来,恐怕他们几个还要先自相残杀,方能杀出一条血路跟凶手对抗。
瑞阳和许子鸣显得十分熟络,言语间透着亲切。我也在他们的这些谈话片段中逐渐理清了脉络。
许子鸣最早就是帮瑞阳的爸爸做房地产广告起家的。当时许子鸣刚开了影视公司,除了接一些大影视公司剩下的转包活儿,主要是给瑞阳父亲的地产公司制作广告,还帮着瑞阳父亲卖房子,赚取一些提成。2008年房市不景气,瑞阳父亲的地产公司压了大量的房产难以套现。许子鸣当时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又和亲朋好友借了些钱,贷款买了瑞阳父亲十几套房产。他本意只是要帮助瑞阳父亲解决燃眉之急,谁料2009年房价回暖,许子鸣大赚了一笔,从此发家。时至今日,瑞阳父亲依旧顾念许子鸣当年的恩情,房产的广告还是全部交给许子鸣全权负责。
许子鸣看了下表,说:“瑞阳,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今天就在你这儿吃了。我这几位可都是贵客,你得给我招待好了。”
“咱们开饭吧,我已经叫厨子准备了家宴,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大家将就一点儿,别见怪了。”瑞阳客气地将我们领到饭厅。饭厅装修得金碧辉煌,硕大的水晶灯晃得人头晕目眩。
此时此刻的我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一说开饭顿时眼冒绿光,一听家宴又泄了气,这野村之中能有什么好吃的,该不会是农家菜吧。上桌一看,几盘冒着仙气的刺身已经上桌。刺身之外,还有几道做法摆盘都极为细致的凉菜,光冷菜就满满摆了一大桌。
我们相继落座,刚蜻蜓点水地吃了几口凉菜,热菜就开始上桌。
一位长相标致的妹子是这里的服务员,上菜的同时还不忘报菜名:“这道是佛跳墙,这汤我们师傅煨了三天。里面的海参鲍鱼都是野生的,各位放心食用。”我打开小盅的盖儿一看,鲍鱼海参肉厚饱满,颜色鲜亮,确实都是上品。一吃更是叫好,味道浓郁肉质弹牙。尤其海参,估计是极品梅花参,泡发的程度也刚刚好。品一口汤,更是入味,浓香中又有一丝甜味,足以鲜掉眉毛。
汤还没喝完,服务员双手托着一个大瓷盘向我们走来。一只四斤以上的龙虾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桌。别看个儿大,肉质一点儿不老,绵软爽口,鲜嫩多汁。
龙虾吃得正欢,服务员又端上了几道素菜,并介绍说:“这莲藕和茭白都是一早在我们这儿的荷塘里采的,非常新鲜,和外面买的味道不一样,大家
尝尝看。”
“这盘菜心也是我们附近的农家单给我们种的,不打农药,没有污染,大家请放心吃。”
哎,都这时候啦,谁还有心情吃青菜啊。我大嚼着龙虾心里暗想,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压轴大菜。果然,服务员端了一盘造型精致的小包子上桌:“这是我们厨师的拿手菜,豆腐皮包子。”
自打这豆腐皮包子上桌,我两眼就没离开过,心心念着怎么还没转到我这儿啊。我自小看了《红楼梦》,知道晴雯好这口儿,一直爱吃。每次在饭店中看见都会试试。豆腐皮包子的皮大同小异都是油皮,但馅料可是有三六九等之分。今天这只咬开一看,果然是最上等的鱼翅馅儿的,我立刻对瑞阳家的这位私厨肃然起敬。豆腐皮包子本来就不好做,鱼翅馅儿的就更是复杂,鱼翅要事先煨汤入味,包时更是要加倍小心,做起来需要不少工夫。包子是按人数上的,偏偏有一个没见识的家伙没吃,我暗暗祈祷盼望着能再转到我这儿一次。结果一只肥肥的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包子拿走了。我顺着肥爪往上一看,正是仁宇哥。这家伙吃得正欢,脸上一片欣欣向荣。我暗骂一句:没出息的吃货!
就在我和仁宇哥为了抢食忘乎所以的时候,小如还时不时地去给瑞阳敬敬酒:“承蒙您的款待了,希望咱们以后有机会也能合作。您现在开发的项目叫什么?我有几个朋友正打算置业呢,您能不能给优惠一点儿?”
我看着小如不顾美食,端庄地和人家联络感情,对她甚是钦佩。
“老板您看,咱们还需要什么其他的主食吗?”服务员询问着瑞阳。
“各位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加份水饺?”瑞阳询问大家。
“饱了,早就吃饱了。”季师父拍拍隆起的小腹答道。
酒足饭饱之后,不容我们休息,许子鸣又带着我们绕了半圈北京城,拜访了几家客户。这几家都是知名的房产企业,负责人跟许子鸣的关系也是不言自明,都瓷实得很。每到一家许子鸣都不忘了送上点礼品。企业老板自然都是对许子鸣和鸣视影业大加赞扬,并承诺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晚上许总在丽兹酒店请大家吃饭。虽然又点了一桌山珍海味,但和中午那顿一比就索然无味,大家都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筷子。
“各位,今天看得还满意吗?”许子鸣一边帮我们添饭加汤,一边问道。
“满意,非常满意。”季师父痛快地答道,“不过,我听说您和几位影视行业的大老板关系都不错啊,能不能给我们引荐一下啊。”
“这个没问题,我明天就安排。”
第二天,我们就跟着许子鸣来到了一家政府部门,如果不是许子鸣带路,我这辈子都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我大北京还有这么个部门。而且他们也没别的事,只负责管理影视发行。
一位大腹便便、面如满月的老板接见了我们。空话说了一骡车,绕来绕去毫无中心思想,大致表达了许总办事他放心的意思。
老板旁边的女下属倒是口齿清晰,接话道:“子鸣跟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总往这儿跑,我们认识他得有五六年了吧。他要有什么难处,我们还能不帮忙吗?每次还都带着东西来,我们早就跟他说了,不许带东西,还是拦不住他。”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啊。许子鸣赶快跑过去把信封送上,说道:“姐这是哪儿的话啊,逢年过节的能不带东西吗?这都是我应该的,这些年多亏你们,好事总想着我。”我抬眼刚好看到这位女下属手腕上的玉镯,水头儿不错,晶莹剔透,估计价值不菲。
中午老板亲自设宴,在他们内部食堂的单间招待我们。菜品很讲排场,但味道差强人意。一碗小米辽参,竟狠狠地扔了三只肥胖的大海参。仁宇哥边吃边在我耳边嘀咕:“做得不行啊,好东西都被糟蹋了。”
席间,许子鸣向这位老板成功推销了两万张月饼礼券,想来这位老板也要给人送礼,看这架势需要送礼的人数还不少。这月饼券估计也是某家月饼厂商抵广告费用的。看着许子鸣一顿饭就做成了几百万的大生意,我们都很佩服,同时也发自内心替他高兴。
回家路上,小如忽然浓情蜜意地说:“刚认识的时候觉得许子鸣这人不行,其貌不扬也没什么本事。熟了之后吧,别说,越来越觉得这人不错,重情重义还会做事。他成功真是有道理的,咱们以后也应该学学。他才二十九岁啊,就上亿身家了,真是厉害。”
“她中了糖衣炮弹。”我捅捅仁宇哥挺起的大肚腩。
“没事,一切有我顶着。” 仁宇哥一副视死如归的英雄本色。
回到公司,我和仁宇哥匆匆准备了立项报告。立项会全票通过,这个项目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立项了。
立项后,季师父找了专业机构入场尽调,并交给仁宇哥全权负责,自己找了个借口就回家避暑了。
我和小如、仁宇哥每天按时去鸣视报到。如果不是仁宇哥事无巨细,如果不是小如吹毛求疵,我们完全可以天天乐得清闲地当监工。但仁宇哥的精益求精、小如的寸步不让,使本来轻松的工作变得繁杂不堪。两人还经常在外人面前针锋相对地对簿公堂,完全不记得我们是一伙儿的。随着项目的推进,争吵发生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我的劝说阻拦和稀泥全都无济于事,我感到唯有号啕大哭方能终止他们的争斗。我能号啕大哭吗?当然不能,所以我只能选择冷眼旁观。
论口才、论辩论技巧,律师出身的小如都高出仁宇哥数个段位。但仁宇哥有他自己的杀手锏,还是无敌杀手锏。每当仁宇哥已经明显处于劣势,小如已经看到了胜利曙光时,仁宇哥会以总结陈词似的口气说:“这事咱不讨论了,我再最后说一句——”此句必是仁宇哥的观点精髓,然后他就以一种风轻云淡的姿态跟这场争论告别。如果此时小如还想继续争论,仁宇哥会用世外居士的口气回答:“我说过了,咱不讨论了,到此为止了。”甩甩手,不留下一片云彩。仁宇哥就这么一次次完胜了。
在看了几次这样的表演后,我暗暗惊叹仁宇哥的手段之高,出招时间掌握之妙。而小如在吃了多次哑巴亏之后,终于弄清了仁宇哥的这套招式。在一个关键性的时刻,小如怒吼道:“凭什么你说不讨论就不讨论了?!”
我为小如的觉醒暗暗叫好,差点鼓起掌来。我幸灾乐祸地转头期待着仁宇哥的答复。结果,仁宇哥一语不发地走了……好吧,他又一次完胜了。
估计是看我日子过得太清闲,仁宇哥派给我一大活儿,让我跟着鸣视的财务经理王正去趟天津,去银行打印公司的流水。
临行前仁宇哥不停叮嘱:“菲儿,你这一趟可是责任重大,别看这王正年龄不大,可是在鸣视待得最久的员工了,又是许子鸣的同乡。而且,我看出来了,” 仁宇哥狡黠地说,“他才是真正的财务总监,那个花瓶什么事都没干过,财务的事都是他管的。我估计他是许子鸣的心腹。知道为什么我一定坚持让你跟他去吗?”
仁宇哥说这个话那劲儿,让我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一国民党女特务。“因为什么啊?”我急道。
“因为你聪明啊,你得去套话,多套话,知道了吗?小如去我可不放心。”
“骗谁啊,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马呢?”我心说这早上六点就得到北京南站的破活儿,除了我谁还会去啊。
“我去就太暴露了,王正肯定会防着我的。人一旦戒备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谁能防备你呢?是吧。”
“哦,合着是看上我长得傻了,别人都不防我是吧?”
我早上六点准时在北京南站和王正会合。火车站的广播里正播放着二胡经典曲目《二泉映月》,跪地上伸手跟人要钱的冲动瞬间涌上我的心头。
这趟天津之行的确不白去,虽然从北京到天津的车一共才三十多分钟,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掌握了大量信息。
“你们公司的财务总监真的比你差太远了,我们全看出来了,其实你才应该是财务总监。”在一阵寒暄之后,我抓紧把这个王正最敏感的话题抛了出来。
果然,正中下怀,王正立刻抱怨起来:“还不是因为我学历是大专,现在那个财务总监是名校的MBA,许子鸣就想要高管的背景都好看。”
“想不到许总还挺看重学历的。”我看出王正的不满,继续煽风点火。
“他自己高中都没毕业。董秘,就是丹丹也是大专文凭,之前是个演员,一直不红,也是混进哪个MBA镀了个金就直接到我们这儿当高管了,什么业务经验都没有。平时反正也就是搞搞接待,正经事也用不着她。”
“许总不是人大的吗?”我看过许子鸣的介绍,清楚地记得他是人大经济系的本科。
“那是他后来有了钱找人买的文凭,也不是人大,是挂了人大名头的私立大学。他才上到高一就不念了,十六岁就来北京发小广告,就是街头那种卖房子的小广告。后来在房地产公司卖房子。因为能说会道,能哄人开心,他在一群销售里卖的房子最多。后来攒了点钱,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广告这行了,自己开了家广告公司。”
原来如此,我在心里想了一下,许子鸣的行事做派确实不像正经大学走出来的,但出身这么低我也确实没想到。倒是和在瑞阳那听来的故事接上了,许子鸣的发家史已经在我脑中融会贯通了。
“你和许总是同乡,好像你们公司不少都是他同乡吧?”
“嗯,许子鸣是很照顾我们同乡的,他刚开公司那会儿也招不到人,就把他的远房表姐表妹全叫来公司帮忙。后来公司做大了,村里人想来北京打工的他都照单全收,反正影视这行只要吃得了苦,谁都能做,也不需要什么技术,门槛很低。我大专毕业在北京也不好找工作,许子鸣就把我招来了。这些年也没亏待我,虽然我名义上不是财务总监,但工资待遇和财务总监都是一样的。许子鸣还经常鼓励我再读个文凭。”王正不无感激地说,“他在我们村里的口碑非常好,大家都夸他。”
“许总家在你们村肯定特有势力吧?”我想象他家肯定是一个大庄园,跟唐顿庄园似的。
“特破,我今年六月回村的时候去过一趟,就两间农房。他家早就搬来北京了,没人住。许总也就亲戚结婚能回去一趟。我们那村子现在还是特别穷,交通也不方便,他开车回去路也不好走。别说他了,我现在一年也就回去一两次。”
“许总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啊?好像还开了几家公司?”
“他爹就是特朴实的农民,种了一辈子地,现在替许总兼任两个公司的董事长,就是挂个名,平时什么都不用管的,在别墅里种菜,前两天你们在公司吃的桃,就是他爹送来的。老爷子还挺逗的,经常给我们送点农产品。”
“咱们公司这两年经营情况都挺不错的啊,蒸蒸日上啊。”
“时好时坏也是,这两年文化热,你们这种投资公司我也接触了不少,我们都被调查了好几遍了。其实这行主要还是靠和客户搞关系,客户找哪家媒体公司不一样啊,制作上能差多少啊。我们公司的优势就是能和客户搞好关系,而且一旦关系建立了,都能维持下去。”
到了天津时间还早,王正简单带我吃了个天津大煎饼作为早饭。随后我们就蹲守在银行门口,等着银行开门。
当我拿到只剩下几千元的银行对账单时,终于明白了仁宇哥派我亲自跑一趟此地的良苦用心。
“我们账上的现金确实不多了,客户欠款太多,我们生意也不好做啊。”王正解释道。
“我懂。”我善解人意地答道。
我把对账单交给仁宇哥的同时自然也把上述对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他。仁宇哥故作深沉地若有所思了一下,说:“看吧,我早就说过,许子鸣不可能是大学毕业。”
我大脑迅速闪回了八十遍,没想起来他什么时候有过这先见之明。
“走,中午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仁宇哥脸上展现出一种料事如神的得意。
“好啊,咱们去哪儿吃啊?”我心头大喜,终于不用跟着妖女们吃糠咽菜了,终于能跟着仁宇哥一起去吃好吃的了。
“你就跟着我们走吧,我去把小侯叫上。”
“还有他,好啊。”小侯目测是公司里的第一帅哥,五官俊美,身形修长,帅得十分标准。虽是公司里的老人儿,但跟我一样同是低端分析师。据说是因为他出言不逊,经常得罪领导,生生当了五年分析师。不说话时深沉忧郁得像梁朝伟;一张嘴,那口条儿、那身段儿,绝对是相声界熏陶多年的。
仁宇哥开着车七拐八拐,钻到了一个很窄的小胡同儿,说:“到了。”
我一看门脸,很是失望,走进去也不过是个仅能放几张桌子的小馆子。“就这儿啊?”
仁宇哥看出我一脸的鄙夷:“菲儿,要不说你还是不会吃呢。北京四九城最好吃的地方全在这胡同儿里。高档馆子大饭店那都是骗外地人的。咱自己人得吃点地道北京味儿。我问你一句,你吃过羊蝎子吗?”
“大哥,我当您要带我喝豆汁儿呢。羊蝎子有什么新鲜的啊,我当然吃过了。”
“吃过烤的吗?”小侯挑衅地问道。
“没有,羊蝎子不是炖的吗?吃完还能涮个火锅。”想到羊蝎子,我默默地咽了口水。
“今天就让你尝尝烤的。”仁宇哥一脸的满清贵族。
仁宇哥熟练地点好菜。一会儿工夫,满满一脸盆烤羊蝎子就上桌了。
“这咱们哪儿吃得了啊。”我看着脸盆感叹了一下。
“吃得了吃不了你甭管,你吃就行了。”小侯已经挽起袖子,直接上手拿,“你也甭装斯文了,快吃。”
本来我也没装,我是在扫视呢,吃东西一定要做到稳准狠。我在挑肉最多最好啃、孜然又撒得均匀的。他们倒是毫不客气地已经开吃了,动作十分迅速。
寻摸半天,我拿了一块肉厚骨架清晰的。烤制的羊蝎子果然是极品的美味,兼具了羊肉串的浓香和羊蝎子的鲜美,口感软烂,肥而不腻,配上孜然粒儿和星星点点的辣椒粉,确实是极大的享受。我吃得甚是高兴,不由得手舞足蹈,又拿了一块,边啃边感叹着:“太好吃了!你们怎么挖到这家店的?”
“这家店开了好多年了,最早也是朋友介绍我们来的。菲儿,你尝尝这个羊尾巴,看着肥,吃起来可不腻,赶紧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小侯递过一根焦黄的肉条给我。
“羊尾?我没吃过,我尝尝。”这确实比羊蝎子更加肥美,虽然看起来油腻腻的,但是吃起来实在太香,我根本顾不上热量超标这件事了。
“真好吃!”我仔细地啃了一根儿,吃完喝了口北冰洋汽水,感觉童年的时光又回来了,“这儿的羊肉怎么一点儿膻味都没有啊?”
“烤的嘛就这点好,没膻味,你再吃点儿。”
“吃不动了,真的,再吃我的胃就爆炸了。”我揉着肚子说。
“来块烙饼吧,也挺不错的。” 仁宇哥再次推荐。
“真吃不下了,再吃我就站不起来了。”这几坨大肉塞得我肚子鼓鼓的。
我一边喝着汽水,一边看着小侯和仁宇哥胡吃海塞,两人都极具战斗力。顷刻间,一盆羊蝎子被消灭得干干净净,连肉渣儿都没剩。这一胖一瘦,忽然觉得他们像极了两个人,那两个伴着我童年成长的人:猴哥和八戒。
“你吃爽了吗?”
“吃爽了,戒哥。”
“戒哥,这是什么?”仁宇哥问道。
小侯看了仁宇哥一眼,立刻明白,哈哈大笑起来:“她管你叫二师兄呢。”
“好啊,我们好心好意带你出来吃饭,你还给我起外号。” 仁宇哥只差一对能呼扇起来的招风耳了,从此他就是我的戒哥了。
“戒哥,以后我就跟着你们混了,不许抛弃我啊!这顿我请!”我说着就叫服务员结账。
“早就结过了,还能等着你结账,走吧。”戒哥一脸的仗义疏财。
“你以后就跟着戒哥混吧。”小侯也在一旁起哄。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有准备好啊。从此以后,我跟着这对猪猴走进了酒池肉林的世界,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
再去鸣视,我们有幸碰见了一位大人物。相传这两年许子鸣的业务做得如鱼得水很大程度是得益于这位大老板的提携。无论是影视剧审批,还是广告业务介绍,这位大老板都帮了不少忙。季师父生拉硬拽地把这位大老板骗来接受我们的访谈。大老板还算有涵养,看出推不过去,就跟我们进了许子鸣的办公室。许子鸣推说有事出了门,留下我们纵情去问。
季师父在拐了黄河九十九道弯之后,终于含沙射影地问道:“您看您这样的大人物,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帮许总啊?”
“这个话题啊,怎么说呢?”大老板说话自然是领导派头,同样绕遍了北京的小胡同儿,在狠狠地表扬了一番鸣视公司能力强、设计新颖、品牌底子硬之后,看到我们仍不满意,终于松口道,“我就跟你们直说了吧。”
我心想您早点直说不就得了,我这中午饭都快吃不上了,这洋洋洒洒一本子的废话多不环保啊。
“我很多年前就认识许子鸣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局长,管的事和许子鸣他们的业务关系也不大,跟他也没怎么打过交道。只有一回,他有个项目送到我这儿,其实我也不算帮忙,就是照章办事,顺水推舟地做了个人情。那次之后,许子鸣逢年过节就来看我,那会儿我也没当回事。之后因为一些小问题,我被
免职了。”
我继续心理活动,能免职的问题一准不是小问题吧,肯定是大事。
“虽然还在原先单位工作,但人走茶凉,之前前呼后拥我的那些人一夜之间都躲着我走。以前每逢佳节我收到的礼家里都放不下。那两年过年只有一个人来看我,就是许子鸣。我都想不明白,他干吗还来看我呢?我也问过他,他就挺诚恳地说,以前我帮过他的忙,他永远都记得。其实我也真没帮过什么忙。”说到这里,大老板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后来峰回路转,内部斗争,两边人马都闹得人仰马翻不可开交。最后提拔就提了我,因为我哪边儿都没沾,我提上来反而大家都没意见。单位的事有时候就是说不明白,福兮祸兮。说来也巧了,我这个位置正好管着子鸣他们的业务,人心都是肉长的,真的,我现在就把子鸣当兄弟看,有好处,我肯定先想到他。”
听到这儿,一切已然水落石出了。看来江湖上对许子鸣请客送礼拉关系的传言也不可尽信。许子鸣绝对是个送礼的高手。收买人心真做起来谈何容易,唯有用我真心方能换你真情,尤其是患难见真情。许子鸣对这位大老板无权无势时的雪中送炭,到底是投机成功,还是他本就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主儿,我无从知晓。但我可以确定,未来只要这位大老板在位一天,便少不了许子鸣的好处。
项目调查临近尾声,我们在鸣视影业也驻扎了一个多月,临别之时还真有点依依不舍。
季师父提议:“许总,您请我们这么多顿大餐了。这回一定我们做东,请您吃一回。您挑地儿吧,想吃什么千万不要客气,尽管说。”
许子鸣想了半天:“这样吧,咱们晚上找个地方吃个粥,最近经常吃饭喝酒,胃不行了,就想喝碗粥。”
我们在亦庄七拐八拐地实在找不到像样的粥铺,最后按许子鸣的指点,来到了一家路边摊。
“我们哪儿能请您吃这个啊?”小如看着路边摊简陋的环境,立刻招呼大家走人。
“就这家吧,真的,我喜欢。”许子鸣赶紧说道,“在我心里什么好餐厅都不如路边摊,在路边摊吃饭我特踏实。”
回到公司,我们一起来到耿总办公室准备汇报工作,却看到屋里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在滔滔不绝。
“她是知名FA(财务顾问)沈清梦,是个祸水。”季师父低声给我介绍。
我赶紧扒在门边偷偷看了看这位传说中FA界的大美女。美是美,但脂粉气过重,矫揉造作,而且谈吐完全不加分,一股20世纪80年代末期的港台味还夹杂着隐藏不住时隐时现的山东口音。穿着也与年龄十分不符,白色蕾丝吊带,粉红色超短裙让一轮雪白的屁股时隐时现。隐约间,我好像听到她和耿总讨论鸣视。
“那我就先告辞了,耿总您留步吧,有事咱们电话联系。”沈清梦起身,挎起chanel 2.55,扭着水蛇腰一步三晃地走出了耿总办公室。
“季哥,好久不见啦,您最近忙什么呢?该请吃饭了啊。”沈清梦轻拍季师父的肩膀说道。
“改天吧,最近有点忙。”季师父回答。
“那我走了,有事联系。”沈清梦临走还不忘了抛个媚眼,留下一股浓重的香水味。等沈清梦走远了,我们才鱼贯而入。
对于这次的项目汇报,耿总颇为满意:“嗯,这回算是把事都说清楚了。你们以后做工作也要这样,把事情弄明白,不要人云亦云。靠关系,哪家公司没点关系,但有关系就能解决问题吗?不能,无论做人做事,靠的还是日积月累,日久见人心嘛。你们这次表现都不错,尽快把材料准备好,就可以开投委会了。”
耿总能给予肯定,就是我们工作的最大动力。会后季师父给我们分配了写报告的任务,自己则再一次置身事外:“小如,我信得过你,后面的事就由你负责吧。我还有另外一个项目得去盯着,你加把劲儿啊。”
“季哥,您就这么跑了啊,太不仗义了吧?”对于季师父的临阵退缩,小如很是不满。
“哎呀,季哥那么多事你就别留他了。”按戒哥的说法,季师父还是回家好,留下来也是捣乱的。原因是季师父这代人接触电脑的时间太晚,童子功没练出来,打字极慢。我见过一只手打字的,也见过一指禅神功的,季师父比他们略强,是二指禅,两个指头分别是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我看着就着急。季师父对于PPT的操作更是一窍不通,勉强写出的几页都丑得七扭八歪。
时间紧,任务重,我们只好天天加班赶报告。
没过几天,小如的身体就顶不住了:“我不行了,我头疼得和炸了一样,再这么加班下去我就死了。”
戒哥和我都十分不忍,放其回家。
戒哥也不忍心让我加班:“菲儿,你也回家吧,我一个人加班就行了。你明天早上再过来写吧。”
“没事,戒哥,我之前是做IT的,加班是常态,不加班是变态,天天正常下班我很不习惯的。我跟你一起做吧,你管饭就行。”我安慰道。
“哎,没问题。”戒哥大受感动,“我给你叫金湖的外卖,他们家的云吞面不错,云吞里面包一整只虾,你尝尝,再给你要个例汤补补。”
“得嘞,只要管吃,加班没问题。”
我和戒哥连续三天写报告到凌晨两点,我几欲吐血。在半昏迷的状态下,终于把报告写完。
赶完报告的深夜,戒哥开车疾驰在东四环主路上。我睡眼惺忪,两眼时睁时闭。突然戒哥一个急刹,车子发出心碎的声音。我被安全带狠狠地拽住,人反弹回座位,脖子被拉得生疼。还好系了安全带,不然我肯定一头撞到玻璃上。我正想责怪戒哥好端端的干吗急刹车,就看见一张大白脸从我眼前飘过,我惊呼一声:“鬼啊!”
戒哥在旁边愤怒地说:“就该成全丫的,让丫做鬼。”
我这才回过神儿来,定睛细看,不是鬼,是一个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人横穿四环主路,黑夜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你不要命了,大半夜地横穿四环,你特么自杀别连累别人行不行!”戒哥摇下窗户,恶狠狠地骂道。
那人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算了,算了,他估计也没想到这个点了路上还能有车。”我赶忙安慰戒哥,心里也是一阵后怕。真是好悬啊,还好是戒哥反应快,换我开车,今天肯定是一条人命。
我每天开车都是提心吊胆,谨小慎微。但即便如此也是险情迭出,忽然冒出的行人和自行车经常弄得我措手不及。我五点二的视力正常范围本来不存在问题,但有些死角是真的看不见,有时候也是反应不过来。那些违反交通规则、横冲直撞的行人和自行车爱好者们,他们自己到底有没有珍惜过生命呢?看到骑着电动自行车带着小孩在十字路口逆行闯红灯的大叔,我真的想破口大骂,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就为了节约两分钟的时间吗?这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多大的危险,他们有没有想过呢?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所谓没有素质的人,可能就是指的这些做事无所顾忌、只图一时之勇的冒险者吧。
汇报前夜,我和戒哥又反复整理校对。戒哥那副事无巨细的态度,再次把我逼上了绝路,连标点符号都不能有丝毫闪失。戒哥对自己更是严格要求,彻夜未眠地练习了多次。
第二天的投委会,是戒哥的独角戏,我在一旁不住地打瞌睡。戒哥则一扫疲倦,连续奋战,给股东们讲了三个多小时的PPT,听到后面,我真怕戒哥体力不支当场断气。
项目顺利过会,我高呼了几声万岁。
“小唐,太厉害了,把他们都侃晕了,你们辛苦了。”季师父夸奖道。
“季哥,我们这么辛苦,你得请我们吃饭吧。”小如说。
“行,咱们改天啊,今天我有点事,河北那个项目我得去一趟,下午的火车,再不走来不及了。这顿你们记着,我下回请。”季师父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你们放心吧,他这顿饭你们这辈子也吃不上。走吧,我请你们。”戒哥豪爽地带着我和小如,开到了西直门附近的一家极上档次的粤菜馆。
“咦?怎么今天不吃那种地下餐厅了?戒哥,你不对啊,小如在你就请高档的?”我不满地抗议道。
“她挑地儿,你挑吃,待遇能一样嘛,给你点只乳鸽,别闹了。”戒哥迅速点了菜。
我真怀疑有没有哪家饭店的菜谱是戒哥没背下来的,以后戒哥要是改行当伙计都不用培训的。
我席卷着桌子上的各色菜品。饭后,又是戒哥爽快地结账。北京爷们儿就这点最好,埋单一点儿不犯嘀咕,要多大方有多大方。想到第一个项目就这么顺利完成了,我心中阵阵窃喜。投资看来也不是很难嘛,虽然也有些辛苦,但好吃好喝的过程着实让人神往。事实证明,我得意忘形得太早了。
项目完成,人力经理小梅分别找项目组成员谈话。
小梅在问了我项目经验教训之后,突然袭击:“你们访谈的时候季总天天都在吗?”
“没天天在,去过几次。”我如实回答,然后立刻自省,这样不会害了季师父吧?
“你们报告主要是谁负责写的啊?”小梅乘胜追击。
我心里紧张,没敢说话,该说谁呢,说谁对呢,怎么说呢?
看我不说话,小梅柔声道:“你直说就行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例行公事。”
“主要是仁宇哥负责的,我们都写了。”这会不会又害了季师父呢?我心狂跳。
“你这次项目是不是参与得比较少啊?季总对你的评价不高,说你做得不多啊,当然他解释是因为你经验少,所以能参与的部分不多。”小梅一副挑事儿的神情。
“啊,季师父真这么说?”我瞬间无名火起。
小梅直接拿出季师父写的项目总结给我看,给我的分数是80,评语是没有项目经验,行业分析不到位,项目参与度不高,文字能力有待加强,真是一句好话没有啊。看到最后,我已然恼羞成怒,小梅后来说了什么我全部忽略。
跟小梅谈话结束,我气急败坏地奔到季师父面前,质问他为什么给我这么低的分。我从小学到大学,到出国留学,我就没见过80这么低的分儿,我一个三好学生。
估计季师父也从未见过这架势,颤颤巍巍地说:“菲儿,这分儿不低了啊,我给他才85。”季师父一指戒哥。
“给他85,给我就只能80是吗?我比他做得差什么了?!”我继续大发雷霆,“您说我项目参与度不高,有一天你们去的我没去吗?我光访谈记录都上万字了,怎么就参与度不高了?”
“我的意思是你经验不足。”季师父继续解释道。
“经验不足您就写经验不足,您写其他的干吗?我文字能力不强,您去数数那报告多少页是我写的,有一个错别字您这句话我就认了。报告您连看都没看过,就说我分析得不好,您得实事求是吧。”
“好了好了,季哥也是给你点压力,希望你以后进步更大。”看着季师父已然被我抢白得进退两难,小侯和戒哥赶紧跑来打圆场。
“菲儿,别生气,就那么点事儿,你看我就不在乎,他爱打多少分打多少分,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戒哥显然也对季师父给他的低分很不满。
“就是,生什么气啊,中午带你吃好吃的啊,别气。”小侯边说边使劲拉我走,并低声说,“别让人家看笑话,跟我走。”
我还想说话,但用余光四下一望,确实公司的其他同事都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着我。争辩已经于事无补,我跟着小侯愤然离去。
吃饭时,小侯和戒哥不断安慰我。
“这种事儿在工作中会经常发生,大家都希望领导认为自己做得多,自然会说别人做得少,很正常,是不是?你这孩子又不是没上过班,怎么这么不成熟啊。”小侯悉心教育着,“而且,老季给你的低分什么都影响不了,跟项目奖金不挂钩,你放心吧。”
“我不是怕奖金少了,不过是没有得到应有的肯定觉得不公平。我以前的工作都是分工明确的,谁做的就是谁做的,真没见过自己不做还说别人没做的。我就忍不了这种颠倒黑白的事儿。”我愤愤地说。
“这你就不懂了,你以前是IT民工,当然分工明确了。这投资行业做多做少你能说得清楚吗?有的事就是吃饭谈下来的,你能量化吗?说我吃了三顿,你吃了两顿,所以我干得多,不可能啊。而且老季那人鸡贼着呢,我都吃他多少次亏了,以前看你崇拜他,没好意思告诉你,你现在自己看清楚了,不是坏事。”戒哥也很不平。
“而且,菲儿,你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火只会让人觉得你很幼稚,没有职业素养。人家以后会拿这个说事儿的。下次记住了,人前一定要忍着,真想吵架去会议室吵,别让外人听见了,明白了吗?”小侯边说边给我夹菜,“来,多吃点,没事啊,适应了就好了。我们这圈儿,不比你们IT,你们那帮人多单纯啊,这圈儿可不是清水衙门,跟钱打交道的行业都不太平。人际关系就是你的第一课,能不撕破脸就不撕破脸,回头见面你给季哥赔个不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以后没准儿还得合作呢。”
“对,记住了,克制自己的情绪。你看我们这脾气也都不好,但工作就是工作,不能把情绪带到工作中,下来之后怎么都好说。”
我虽一直在低头不语,但心里依然怒火难平。我和季师父将近三个月的相处,我一向对他尊敬有加,他交代的任务也都尽心尽力完成,没想到他第一次给我的评价就这么低。我这个身份低微的分析师,和他不存在任何竞争关系,他怎么下得了手啊?以后怎么办呢?今天这么大张旗鼓地闹了一场,以后还能合作吗?我不会从此在公司就没人搭理了吧?
想到这里。我心中瓦凉,食肉已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