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鲁老夫人闻言之后,眉头倏然蹙紧,叹息间,面色竟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唉!实则,他也是个可怜之人呐……”
“盛京施”温馨明亮的病房内,小凤眨巴着大眼睛,边削着苹果边对楚豪问到。
“没错!”
楚豪得意一笑,接过刚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大口后又道:
“此次咱们能戳穿李树仁的阴谋,这其中啊,顶数你三哥的功劳最大。”
“豪哥,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小凤一脸茫然,伸手拭去了楚豪嘴角的苹果汁水,温柔似水的目光中,一丝从未有过的忧伤始终不曾散去。
楚豪放下了苹果,顺势握住了小凤水葱般的玉手,轻抚间,万般柔情尽显:
“小凤,当初紧急,我和三先生未将全部计划仔细说与你。若说,此计剑走偏锋,能最终成功,全仗三先生的睿智和口才呀……”
……
“哈哈哈……”
听完楚豪的叙述后,小凤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充斥着本就不大的病房:
“想来,那郎世逸也当真是耿直呢!竟然被我三哥那么轻易的就给说服了!”
“不,小凤,你将世逸想得太简单了。”
看着小凤笑若桃花的脸,楚豪虽满心欢悦,却并未发笑,反而一脸严肃:
“世逸能替咱们去我爹那当说客,除了生性淳良嫉恶如仇外,他们郎家,亦是被李树仁所害颇深啊!”
“噢!原来如此啊……”
小凤似有所开悟,徐徐点头间正欲言语,却听楚豪又道:
“不过接下来的事儿,倒当真是让我哭笑不得呀!”
说着,一丝让小凤无比熟悉的不羁笑意浮在了楚豪脸上:
“我是真没想到,我爹和符六叔竟能谋划出个如此损招,真是可怜我那六婶呀!装病装到把李树仁都给唬住了!哈哈哈……”
闻言,小凤稍微神色一滞,随即便如楚豪一般畅笑起来,一时间,病房中充满了来之不易的欢愉……
“你们笑得真欢呐!”
门开了,符天武还未现出身形,爽朗洪亮的声音便先传进了病房。
进了病房,符天武先是对着小凤极不自然的点头一笑,而后搬过一把椅子,坐到了楚豪床头:
“老胖子,我听你笑得中气十足,貌似身体恢复得不错嘛!”
楚豪止住了笑容,连日来的阴翳之色再次浮现:
“唉!大哥莫再说笑了,苦中作乐而已!”
符天武眉毛一挑,开口间,神情与心思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协调统一:
“怎么,我听那洋郎中说,弹片不是取出了么?还……还有什么问题?”
“符大哥,你有所不知。”
未等楚豪开口,小凤便接过了话茬:
“豪哥心腔中的弹片虽已取出,但……但体内余毒,一时却无药可解呀!”
“啥?余毒?咋回事儿?”
“虽说我也是郎中,可对洋人的那些医理却是一窍不通,依他们的意思,大致是说那李树仁先前在子弹上涂了毒,如今弹片虽被取出,可那些毒液却早已进到了血里,换言之,眼下豪哥体内的各大脏器,已尽数被毒血污染了。”
“噫!”
符天武使劲锤了锤腿,抑郁一叹后,又问小凤道:
“鲁小姐,那……那他们没说该如何诊治?”
“说了,他们说坏血之症,无药可治。”
“啥?!那意思,老胖子就得躺这儿等死了?”
说着,符天武打量了楚豪几眼,又急切的看回了小凤,目光游离间,神色愤愤不平。
“也不尽然!若是依那些洋人所言,豪哥确是无药可救了,不过……”
小凤忽然缄口,看着急不可耐的符天武,欲言又止,后者赶忙接问道:
“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呀!”
“不过……不过民间有些土方子,倒是可以一试。此方意在以毒攻毒,只是这药引子……这药引子太过阴毒,实在有点儿难寻。”
吞吐间,只见小凤的脸上,竟泛起了丝丝潮红。
符天武却不以为然:
“是啥阴毒的药引子?说出来,我即刻去寻!”
“真的?!”
“哎呀鲁小姐你快说嘛!真急死个人啦!”
一脸惊喜间,小凤羞涩开口道:
“青……青楼女子阅人无数,她们……她们的月秽之血便是……便是……便是最毒的药引子!”
华灯初上。奉天城,北市场。
这里,是奉天甚至整个关东的商业中心,白日里的繁华之景毋须赘述,而当夜色袭来,就显得冷冷清清了。惟独最西边的“艳粉街”,在灯火掩映中散发着白日里绝未有过的热闹气息。
“艳粉街”不长,东西两头的牌楼上皆挂着匾额,东头的匾额上写着:宋楼楚馆;西头的匾额上写着:越女燕姬。在这两块招牌式的匾额中间,便是街面两侧青砖瓦舍半月门的妓院。
符天武怀着救死扶伤、庄严神圣的责任感,强压着心中从未有过的兴奋,走进了“艳粉街”最大的妓院:金玉堂。
“大茶壶”和老鸨子见了戎装束身、英姿飒爽的符天武,皆喜笑颜开:
“诶呦军爷,来玩玩儿!”
不料,符天武刚一开口,便语出惊人:
“你们这儿,有没有月事将近的姑娘?”
“啊?……”
闻言,“大茶壶”和老鸨子同时惊呆,即便如此,那老鸨子仍显出了最大限度的热情:
“呃……有,有啊!媛媛呐,接客!”
随着老鸨子的一声招呼,符天武听见二楼走廊里响起了穿着皮鞋的脚步声,不急不缓,节奏分明。稍顷,媛媛出现在了楼梯口,一身粉绿色白花旗袍,发髻高挽,身材高挑,曲线流畅,一双凤眼似笑非笑,似怨非怨,不卑不亢的应道:
“来啦!”
一声娇呼,竟惹得符天武怦然心动。
只见媛媛从楼梯上款款走下,目光与符天武有意无意的碰了一下,脸上竟莫名其妙的腾起一片红云。正当此际,老鸨子有些急切的叫道:
“媛媛,还不快请军爷上楼?”
媛媛神色一滞,随即伸出纤细白嫩的小臂,上前挽起符天武,轻声道:
“军爷,请!”
符天武只付了“打茶园”的钱,便随着媛媛上楼去了。
媛媛没有一般妓女那种虚情假意的媚态,不知是被符天武的凛然正气相逼还是另有所想,二人对坐间,只见其一颦一笑皆有些不自然。
“大茶壶”端过黑白瓜子送上茶水,放下门帘就出去了。这就叫“开盘子”或“打茶围”,每次三刻钟。
“军爷,您请。”
媛媛为符天武倒上茶水,端杯凝视间,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一般的客人,要求多种多样,有的非要妓女磕好瓜子吐到他的嘴里,又不准带一点儿唾沫星子,打情骂俏动手动脚也就开始了。而眼前这位,从进屋来便一直端坐,连衣领上紧梆梆的扣子都未解开。
“小姐贵姓,芳名?”
“媛媛,军爷,方才您听过的。”
“呃,这我知道,我问的,是你的真姓实名。”
“这……”
只见媛媛犹豫片刻,倏而展颜一笑道:
“姓鲁,鲁媛。”
“哦,老家又是什么地方呢?”
“军爷,您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儿来吧?”
媛媛似不愿朝这个方向再谈下去,暗忖着一般问起这些的,都是熟客、热客,可眼前这位,怎么刚来就刨根问底呢?于是,她开始反问,也是在提醒,这些事是不该细问的。
“呃……没错,从未涉足。”
符天武挠头一笑。依他的本意,是想在言语熟悉后,再对媛媛提起那个难以启齿的话题,怎奈,才三言两语便碰了壁。
其实,这已是符天武走进的第三家妓院,只因其每每对妓女提出索要月例,便会被“茶壶”们直接赶出去。而眼下的情形,似乎比前两次还要糟糕,符天武这样想着,便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媛媛不知所以,见此情景有些慌乱,赶忙陪笑道:
“军爷请留步,是不是……我惹您不高兴了?”
“不不,你没得罪我,我也并未生气。”
“那是……嫌我丑咯?”
媛媛暗自松了口气,对着符天武一通媚眼。
“花容月貌,若说你丑,这天下还有美女么?”
符天武哈哈一笑,随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正色,又道:
“姑娘,对不住,告辞了!”
却见媛媛出人意料的横身拦在了门前:
“那您为何要走呢?”
“我还有事。”
说着,符天武又欲夺门,媛媛一把将其拉住,言语间,目光楚楚:
“您这一走,我可就又惹祸了!柜上又该说我留不住客人,到时……到时是会挨罚的呀!”
“这样啊……”
闻言,符天武竟有些不好意思了,看着小鸟依人般的媛媛,心中忽生出一丝别致的情愫:
“那好吧,我就在这坐上三刻钟!”
“那……”
媛媛脸上忽生出一丝红晕:
“军爷您为何始终不肯碰我?”
“其实啊,我这也是无奈。面对着倾国倾城的人儿,奈何愁事缠心呐!”
“军爷步武堂堂,神清气爽,怎么就是愁事缠心呢?”
媛媛靠得更近,小鸟依人间,软语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