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楚豪随即陷入了一种微妙的进退两难,迎着面前的三束迷茫目光,他真想将郎五爷发现的秘密说与众人,但又怕此事关系重大,一旦说出口去不知会引来多大麻烦,思来想去,他依旧踌躇着不愿开口。
“豪哥,有些话我已憋在心中很久了,一直想说未说,不知你可否想听?”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凤突然开口了。
“小凤,你有话便说嘛,何苦憋在心里。”
鲁明灭和宋芳菁也随即接言道:
“是啊,快说快说!”
小凤空咽了一口,似在压制内心的巨大波动:
“豪哥,此事我也只是猜想,本不想说出来平添事端,可既然你怀疑李树仁要下毒害我,那我反倒要说出来了。其实我对李树仁一直心存戒备,总觉着他在暗中害我鲁家。”
小凤平静如水的将心事讲出,却让其余三人惊愕不已,且不说鲁明灭和宋芳菁,单听楚豪再开口时,已有些结结巴巴:
“小凤,你……你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因为一种直觉,因为对鲁家医术天生的自信。”
“四儿,你再说清楚点儿!”
鲁明灭直直的盯着小凤,此刻全身上下只有两片嘴唇在动。
“三哥,难道你不觉着,先前楚老夫人暴死,时辰、死因都太过蹊跷?当时咱们鲁家全堂会诊,所配之方楚老太太服了半月后已渐康复,为何就突然撒手人寰了?而为其施治的,除了咱们家的人就只有李树仁了,当时我就对他起疑,我还记得他为楚老太太开了一瓶洋药!”
“小凤,那瓶药是……”
“姐姐听我说完!”
小凤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宋芳菁,目光忽然便得锐利无比:
“还有大哥误服砒霜那次,更是蹊跷!就凭郎家那样家规森严的人家,怎会让砒霜混入伙房?而当时在场的十几个人皆吃了郎家的双皮奶,为何单是大哥的那一碗有毒?再说我们与郎家向来无冤无仇,他们怎会用这等拙劣手段害我大哥性命?”
言此,小凤忽然转头看着鲁明灭:
“三哥,且先不说这两件事中是否另有玄机。不知你是否察觉,这两件事中受害的其实都是咱们鲁家?而且都有李树仁从中参与?难道这还不够蹊跷?”
“我方才就想和你们说,问题或许就出在那瓶药上。”
“那药有何不妥?”
“那药名为‘盘尼西林’,是一种很普遍又很有效的消炎药,但行医之人皆知‘是药三分毒’,盘尼西林亦是对过敏体质的人有很强的副作用,若使用不擅,致人死亡都不在话下!”
闻言,楚豪和鲁明灭皆大吃一惊,小凤倒是并未显出太多讶异:
“对!先前筱娴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当初杂事太多,我竟未放在心上!”
宋芳菁皱了皱眉,叹息间惋惜不已:
“可惜啊,此事已过去一年,眼下除了李树仁,任谁都不知楚老夫人是否对‘盘尼西林’过敏。”
“若是当初我早点想到,事情可能就不会如眼下这般了。”
说罢,小凤的眼角微微潮湿,神色不甘更兼委屈。
楚豪心知小凤此刻懊悔不已,轻轻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将其温柔的揽入怀中,细声安慰道:
“好了小凤,此事你无须懊悔,就算当初你想到了这些,或许也无力改变什么的。”
听了楚豪柔情似水的安慰,小凤心中却更为难受,只见其一头钻进楚豪怀里,竟放声大哭起来,哀哀泣声酣畅淋漓,似在宣泄着过往的所有凄苦。
看着痛哭不止的小凤,众人却都不忍再去劝解,是的,她确实太累了,她的痴情和偏执,换来的是世事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其天生的冷漠傲娇早已消遣殆尽,而那些恩怨纠缠和离奇身世,又哪是一颗情窦初开的少女之心所能负荷的?
明样轻抚着怀中心爱之人起起伏伏的脊背,心如刀绞般痛苦,再也压制不住那个喷薄欲出的秘密:
“有件事,我若继续隐瞒,就更加对不起小凤了……”
……
在将郎五爷装疯的原委告知三人后,楚豪端起茶碗,急不可耐的一饮而尽,心中轻松之余,亦对郎五爷生出了一丝愧疚。
“明少爷,你为何不早说出来!”
鲁明灭虽埋怨着楚豪,但眉宇间横七竖八的舒展,却恰如其分的显露着心中的兴奋。
“是啊豪哥,这等大事,你为何瞒在心里。”
小凤倒是比鲁明灭温柔些,但眼光中亦是流露出对楚豪刻意隐瞒的不满。
楚豪轻叹了一声,一脸苦色:
“此事我之所以瞒着诸位,当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郎五叔曾千般万般的嘱咐我,绝不可将此事泄露只能暗中调查,一旦风声走漏,那他的一番苦心就前功尽弃了!”
鲁明灭拍了拍楚豪的肩膀,说道:
“明少爷,你忠人之托选择隐瞒,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你尽可放心,此事与我鲁家也关系重大,我相信在座诸位都不会泄露出去的。”
闻言,小凤和宋芳菁皆郑重的点了点头,楚豪振作了一下情绪,又道:
“我自然知道你们不会泄露此事,只是……唉,不说那些了!如今此事既已公开,那就说说你们的想法罢!”
鲁明灭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间神色极为严肃:
“我相信郎怀礼不是在故弄玄虚。”
“哦?鲁三先生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错!明少爷,诚如你方才所言的,就凭郎怀礼那般高贵出身,若非发觉了重大秘密而迫不得已,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装疯卖傻的事,吃屎喝尿的苦了自己不说,更是毁了世家子弟的名声。还有,就算我当初凭丹书铁券去御前告状,朝廷也未将其斩首只是判了七年监禁而已,如今此案早已风波无存,凭郎家的财力为其使些银子,最多也就在牢中待个两三年,他又何必诬赖好人?”
听鲁明灭分析得条条是道,楚豪忍不住赞叹:
“世人皆言鲁三先生睿智,如今听……”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鲁明灭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随即打断了楚豪,面色异常冷静:
“此事还有更大的隐情!明少爷,不知你想过没有,郎怀礼为何只将此事讲给了你?”
对着鲁明灭锐利更兼睿智的目光,楚豪亦神色庄重的说道:
“起初,我亦有此疑惑,可郎五叔的意思是,若李树仁祸害鲁家不假,便也是害死我家老太太的真凶,正因为我是楚家人,郎五叔坚信我会全力以赴的调查此事。况且,郎五叔也知道我对鲁家的情谊……”
说罢,楚豪下意识的瞄向了小凤,却见小凤也刚好温柔的在看着他,四目相对间,万般柔情似一鲁春水滚滚奔涌。
却见鲁明灭的神情未有丝毫改变:
“这只是表面!明少爷,难道你真未更深层次的思考过?郎怀礼将这等大事托付给你,所意为何?诸如让死者瞑目、真凶落网之言,其实皆为托词!你我两家与郎家非亲非故,他郎怀礼如何会真正关心别人家的事?人在危难面前皆先想着保全自己,他只是想借你之手了却自家之祸!”
“可就算郎五叔暗藏私心,那将此事托付与我,亦是情理之中又有何不妥?”
鲁明灭忽然神秘一笑:
“呵呵呵,情理之中?明少爷,若郎怀礼欲借旁人之手还自己清白,难道你真是替他洗罪的最佳人选?”
楚豪心中忽然起了一层迷雾,诚如鲁明灭所分析的,郎五爷为何偏偏选择了已经声名狼藉的自己?为何不将此事托付给他的亲家佟三爷?就凭佟三爷的显赫声望和高明手段,为郎家翻案简直易如反掌,可郎五爷怎就会舍近求远……
“鲁三先生,惭愧的说,我当真未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若你所言,郎五叔更应将此事托付给佟三爷去办呀,为何……”
“正是如此!”
鲁明灭再次将楚豪的话打断,眼神闪闪发亮的在众人中间扫视了一圈:
“郎怀礼为何不选择佟三爷?这就是隐情!我听闻那郎怀礼曾号称‘潢南第一才子’,可见此人的头脑定是非凡,他之所以这么做,定是看出了佟三爷有所古怪!抑或说,佟三爷甚至有可能在这两起命案中扮演了某些角色!”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犹属楚豪和宋芳菁的反应最为激烈。
宋芳菁从小便和佟家为邻,她如何都不敢相信,谦谦有礼德高望重的佟三爷会与此事有所牵扯。而楚豪,更是觉着内心中的一角轰然崩塌。
见楚豪已惊得难以开口,鲁明灭故作轻松的对其一笑:
“明少爷,你也不必如此讶异,说到底这也只是我的推测。”
“可你推测得合情合理环环相扣,势必要让我对此事的前前后后重新审视一遍,我当真未想过,此事会有如此牵连。”
“哈哈哈哈……当局者迷而已。明少爷,我也不能在这耽搁太久了,不然家里定会起疑,你和四儿就在这安心住下,明日我和芳菁会再来。眼下你我两家定然已乱了营,不过你们也不必考虑那些了,反正,你们也不是头一次‘私奔’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