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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明灭和宋芳菁离去后,小凤便开始了一个新的尝试,那就是人生第一次下厨。
一番手忙脚乱,顺带着打碎了三只碗,小凤终于将三碗夹生饭和两盘小菜端上了餐桌,在一脸期待看着楚豪和长顺各自吞下一大口西红柿鸡蛋后,她才心满意足的品尝起自己的手艺来,哪知一块西红柿刚刚入口,表情便瞬间石化,迎面,是楚豪和长顺一脸幸灾乐祸的笑。
小凤一口将自己的作品吐了出来,心里一阵窝火,自己怎会连糖和盐都分不清!看来,这做饭果真比煎药麻烦多了……
看着一脸娇嗔的小凤,楚豪内心安静了许多,他不知道亦不想知道,眼下安逸简朴的小日子会过多久,更不愿去想象因自己再度不辞而别,楚家店上下会乱成什么样,他只觉着自己的人生就该如眼下这般轻松自在。
黄昏间的一束橙红斜刺进来,恰与楚豪的目光不期而遇,刺眼间,又让其觉着轻松惬意。就在这个大杂院里,宁静和温馨拂去了他意识中秋霜肃杀般的荒凉,在心灵的旷野平畴上萌发出了青青春草和颤颤春水,这是一个能让他早已疲惫不堪的心真正得到栖息的地方。在这里,他将有足够的时间,像牛羊倒嚼那样把所有的不堪往事重新品味。
在来的路上,楚豪也曾想过父亲、母亲、妻子,但更多的还是他自己,他并不是自私之人,只是真的有些累了。他看清了这人间的动荡不安就是个没完没了的棋局,下完一盘还有另一盘,黑白须凭一招先,世人皆是任命运摆布的棋子,在围和被围之间终将失掉几乎所有的本心。而他却不想,抑或说不忍丢掉那颗让他饱经风霜的“本心”。
只因她太美,恰好他又太执着。
楚豪忽然有些伤感,他记起了五岁那年与她初次见面,她就顽皮天真的说长大后要嫁给他;他记起了十七岁那年辽河岸边那场摧心折骨的鬼雨,她一厢情愿的与他一夜缠绵,那时,他们的心还融在一起。岁月匆匆,他始终像一颗大树,又像一道大岭为她遮风挡雨,他不知多少次伸出自己有力的手臂将她揽在胸前……岁月无常,还来不及感受,就已匆匆划过。
手指间突如其来的灼热,将楚豪从敞如长河的记忆中粗暴的拉回了现实,楚豪赶忙将已烧手的烟头摔到地上,碾了几脚后恶狠狠的踢到了一边,看着垂头丧气的烟头蹦跳了几步,最终在一双精致的女人脚前停了下来。楚豪随即抬眼,只见小凤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目光楚楚。
“豪哥,你怎么了?”
楚豪一时语塞,他自然不能告诉小凤心中所想,正踌躇间,却听小凤又问道:
“想家了吧?”
楚豪忙欲解释,小凤忽然从背后拥住了他。
“豪哥,小凤连累你了。”
字字温柔,字字扎心,楚豪只觉着温暖、惭愧和自责齐齐涌上心头,赶忙转过身来,反将小凤拥进了怀中。
“小凤,你又犯傻了,我们之间还得着说这些?”
小凤微微一笑,神色依旧黯然:
“正因为你我亲密无间,才无须拐弯抹角。想家了就是想家了,不单你想,我也想。”
“小凤,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你在,我在,家就在。”
小凤的笑容舒展起来:
“嗯!有你的地方,就是小凤的家。对了豪哥,这大雨天的,长顺去哪了?”
听小凤这么一说,楚豪才发觉到,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未见到到长顺。
“坏了!这阴雨连天的,这小子出门去了准没好事儿!”
“啊?他会不会……会不会是回家报信去了……”
小凤眼中显出一丝慌乱。
楚豪的心里也打起了鼓,难道长顺当真怕受不了日后的清苦寂寞,偷跑回去了?对了,流苏小丫鬟还在家中,莫非……
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中的一丝不安愈发浓重,正此间,只听院门吱悠悠的开了。
“快进来,快进来……”
透过窗外的迷蒙,只见长顺打着把雨伞进了院,身后跟着两个披蓑戴笠的人。
“豪哥,那两个人是谁!”
小凤攥紧了楚豪的胳膊。
“看不大清,小凤你听好,那两个若是楚家派来抓我回去的,一会儿我便找个机会偷袭他们,然后我们就跑,什么都不要管了!”
小凤慌忙点了点头。
待长顺进了屋,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只见楚豪和小凤紧紧搂抱在一起,皆一脸敌意的看着自己。
“少爷,您们俩这是……”
楚豪的目光却始终未离屋外的那两个人,眼见那二人就要进屋,便暗中将拳头攥紧,恶狠狠的问长顺道:
“少废话!你为何回来?”
长顺闻言有些懵懂,但见楚豪一脸凶恶的瞪着自己,也不敢贸然上前:
“瞧您这话儿说的,外边下这么大雨,您让我去哪呀……”
楚豪又欲再言,却见长顺带来的那二人已进了门。
“诶你别堵着门呀!一会儿全淋湿啦……”
闻音,楚豪和小凤瞬时皆是一愣,对视一眼后,竟哭笑不得。
只见鲁明灭刚刚摘掉斗笠,看了一眼屋内情形后,登时一乐:
“我说你们俩这感情真好啊,大白天的就这么抱着?”
屋内,鲁明灭、宋芳菁和长顺围坐在桌前,听了楚豪一番吞吞吐吐的描述后,三人捧腹大笑,楚豪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后脑勺,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小凤微低着头从外屋进来,将刚泡好的一壶茶放到了桌上后,赶忙坐到了楚豪身旁,神色羞怯不已。
鲁明灭笑道:
“四儿呀,三哥就那般吓人?”
小凤听罢羞得满脸通红,闪躲游离的目光正与一脸憨笑的长顺相遇,随即愠色道:
“顺子!这大雨天你出去乱跑什么!”
长顺依旧憨笑不语,一旁的宋芳菁却未其抱起了不平:
“小凤,这事儿你可怪不得长顺,他知道你爱吃‘皮记’的点心,又不好抛头露面,今儿个一早竟在我家胡同口等了我两个时辰,就是为了让我帮他买些点心!你倒好,还怪上人家了。”
说罢,宋芳菁得意的朝长顺眨了眨眼睛。
小凤看着桌上丝毫未被雨水打湿的两包点心,心中不是滋味,对着长顺诺诺道:
“顺子,我……我错怪你了……”
长顺慌忙连连摆手推辞,楚豪见状拍了拍其肩膀问道:
“诶,顺子,那你是如何遇见鲁三先生的?”
未等长顺开口,鲁明灭抢先道:
“明少爷,那些都不重要,今儿个我冒雨前来,是有件事儿急着想让你知道!”
“哦?鲁三先生快讲!”
“昨日我回家后,在和我家大嫂闲谈时,竟无意间获知了李树仁和佟家先前的一些交集!”
楚豪闻言心中一惊:
“莫非,真如你昨日猜测的那般?”
鲁明灭转了转眼珠,未置可否:
“倒也未必,且先听我讲完!大嫂刚嫁进我鲁家那年,佟三爷的儿子佟世辰得了天花,我大哥去佟家探诊过后,直言已无力回天,佟三爷并不甘心,经人推荐寻到了李树仁。说来也怪,连我鲁家都束手无策的病,竟被李树仁不知用何高明手段给治好了,也就是从那以后,李树仁便成了佟家的座上宾。”
话音刚落,便听宋芳菁接言道:
“先前我也曾听佟三爷对我爹讲过此事,当时一提起李树仁,佟三爷那崇敬拜服的神色,我一直都没忘。”
楚豪轻敲着脑门理了理思绪,始终不敢相信佟三爷会助纣为虐:
“可就算佟三爷和李树仁关系密切,也不至于会帮其害人吧?”
“明少爷,除非我们寻见了关键证据,否则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鲁明灭说罢,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宋芳菁轻抚着鲁明灭的手,示其振作,说道:
“三哥,我也不太相信佟三爷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在昨晚,他还带了山参来我家探望天赐呢……”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只听楚豪忽然问道:
“宋小姐,那昨晚令弟对佟三爷是何态度?”
宋芳菁不知楚豪此问为何,实话言道:
“说来也怪,当时天赐正与我相谈甚欢,一听佟三爷来登门探视,忽就说自己倦了,便未能和其见面。”
楚豪听罢,似寻见了一丝道道:
“宋小姐,你无须惊奇,我倒是觉着令弟是在刻意回避着佟三爷。”
“为何?”
见楚豪似有所想法,鲁明灭和宋芳菁几乎异口同声。
楚豪意味深长的一笑,又捋了捋心中的千头万绪,说道:
“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却也不是信口开河,因为先前我曾数次撞到宋天赐当众讥讽佟三爷,而佟三爷却每次都对其隐忍,旁人看来,或许会说佟三爷胸襟宽广不与晚辈计较,可我倒不这么认为。”
于是,楚豪便将宋天赐数次冲撞佟三爷的情形详细忆述了一遍。
众人听罢,皆陷入了层次颇深的思考。许久,才听鲁明灭缓缓开口道:
“虽然整件事都只是咱们的猜测,但谁都未曾料到会牵扯得如此之广。总而言之,既然本就是猜测,那咱们倒不如顺藤摸瓜一路摸索下去,说不定还真会有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