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百年前的恩怨
朽木2017-12-13 16:043,221

  此人,便是鲁雨城,而其失踪之地,是扬州。

  彼时,扬州顶级妓馆“烟雨楼”的头牌绿珠突然染疫,性命危急,妓馆老鸨自然不想失去这颗摇钱树,不惜悬赏重金寻找名医。也合该绿珠命不该绝,就在悬赏发出后的次日,“阎王敌”鲁雨城游历到了扬州。

  繁情不表,总之鲁雨城领了悬赏,手到擒来的医好了绿珠。老鸨果不食言,一脸感激的将白银五十两献到了鲁雨城面前,出人意料的是,后者竟谢绝了酬财,只求能与绿珠共度一夜。老鸨欣然应允,却未料到次日一早,鲁雨城便将一张千两银票摆到了其面前,他要给绿珠赎身。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扬州五月的烟雨凄凄蒙蒙,如诗如画的情动横行在鲁雨城心中,此后与绿珠日夜相守的日子,是他这一生中最美的时光。那双充满鲁南水声的明眸,那掠过众生心巅的栗色长发,那耳边缠绵的碾转低吟,那如胶似漆不可分离的短暂光阴,让鲁雨城无法自拔。

  然而美景不长,突有一日绿珠失踪了,鲁雨城如疯如狂的寻找了三天三夜,可绿珠就似人间蒸发了般渺无音讯。“藕香桥”旁,烟雨飘落,心灰意冷的鲁雨城泪眼凄迷,酒入愁肠之后昏然醉去,待其醒来,竟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恍惚间,他听见了屋外一男一女的谈话:

  “能将他抓住实属不易……记住,切不可将此事泄露出去……”

  说话的应是个洋人,而从其断断续续的言语中,鲁雨城猛然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走漏风声的……”

  一熟悉的女子声音突然传来,鲁雨城心中先是一喜,略微思考后,随即如泄了气般跌坐在地,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屋外与劫匪说话的女子,就是绿珠!

  被心爱之人背叛,又身陷于未知的险境,鲁雨城觉得自己已生无可恋,正满心荒凉间,屋门开了,绿珠和一蒙面之人走了进来。

  “绿珠,他是谁?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鲁雨城心痛不已,却听绿珠冷冰冰的说道:

  “鲁雨城,既然你已是将死之人,有些事我就不瞒着你了,也好让你死得明白。你听好,他是我丈夫,而你,与我夫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之前我费尽心机的将你引到身边,就是为助我夫君报仇!”

  说罢,绿珠冷漠的脸上忽然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鲁雨城听得瞠目结舌,他全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正懵懂间,只见那蒙面人正死死的盯着自己,而那双幽深碧蓝的眼睛,如同两盏鬼灯般慑人心魄。

  “啊!!!”

  鲁雨城绝望的大吼一声后,心中清醒了不少,他不甘心就这样客死他乡,他知道自己还要继承鲁家的不传之秘……总之,当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朝自己刺来时,鲁雨城心中的求生之念已完全盖过了绿珠带给他伤痛,怎奈,为时已晚。

  就在鲁雨城万念俱灰之时,绿珠突如疯了一般,竟闪身挡在了他的身前,而蒙面人手中的匕首,猝不及防的插入了绿珠的胸膛。

  伴随着蒙面人的失声痛哭,只见绿珠使尽全力的抬起手来,摩挲着鲁雨城挂满泪水的面颊,从其不断涌着血沫的口中,断断续续的吐出了一句让鲁雨城毕生心痛的话:

  “我……我不能……不能再骗自己的心……我……我真的……真的爱上了你……”

  “莫说你惊奇,连我自己都觉着不可思议,虽说当初我年轻气盛也得罪过几位,却根本谈不上‘不共戴天之仇’,更何况,那还是个洋人。”

  “老二,方才你讲了这么多,莫非是在怀疑当年害你之人,就是李树仁?”

  一旁许久未语的鲁老夫人突然开口问到。

  众人先前皆沉湎于鲁雨城的悲伤往事中,而忽略了其此番言语的真正意图,直到鲁老夫人这一问,才纷纷缓过了神,将目光投到了鲁雨城身上。

  鲁雨城的神色倏然明朗起来,摆脱了陈年旧事带来的忧伤,开口间极为严肃:

  “不错!起初我只是怀疑,眼下几乎可以断定,李树仁就是当年的害我之人!”

  “你为何也会如此肯定?”

  鲁老夫人边说,边将目光游离于鲁雨城和鲁明灭之间。

  “因为李树仁和那蒙面人的眼睛一模一样!那眼神中流露出的凶光,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人老了,嗓音相貌都会随之变化,惟独眼睛是不变的!”

  鲁雨城说罢,仍旧是一脸坚定神色,虽然他不知李树仁是何年来到潢南的,亦不知其是何底细,甚至其是否真叫‘李树仁’都难以查究,但就是那双幽暗深邃的蓝眼睛,悄无声息的暴露了其身份。

  鲁老夫人听罢并未接言,而是一脸深思。

  只听鲁明灭自言自语道:

  “若我先前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么二哥的猜测也就合乎情理了,可那李树仁到底与咱们鲁家有何深仇呀……”

  闻言,鲁老夫人忽然眉头一皱,似从鲁明灭的话中联想到了什么,亦喃喃自语:

  “若真是如此,那当真可怕呀……”

  “二娘,你想到什么了?”

  鲁明灭天生善于察言观色,眼下敏锐的感知到了鲁老夫人的心中波动,自然不肯放过这稍纵即逝的细节。

  却见鲁老夫人犹豫了半天,开口之时神色仍有些扑朔迷离:

  “我还真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只是不太确定……”

  “何事?二娘快说说!”

  鲁明灭一脸急切的催促着。

  “这已是百十年前的事了,我也只是听咱家老太爷提起过几次……”

  说着,鲁老夫人突然话锋一转,问众人道:

  “你们可知咱们家的御匾之上,为何会写着‘鲁阔云低’?”

  在鲁家生活了几十年,众人只知道高悬于大堂正中的那方金碧辉煌象征着无上的荣耀,是鲁家历经百年沧桑后依旧繁荣的直接证明,是鲁家人行事骄傲的底气。而几十年来,却从未有人仔细品评过这方御匾,任谁都未真正探究过这份绝顶荣耀为何会落入鲁家,因为这方御匾已成了鲁家人心中一种无形的信仰,容不得半分质疑。

  而眼下顺着鲁老夫人的话仔细一想,众人还真就觉出了自家御匾的与众不同,而稀奇之处,正是匾上所书。

  潢南城虽地处关外,却是卧虎藏龙之地,有不少祖上承蒙皇恩的世家大族聚居于此,以致于御匾在此地并不是稀奇物件,譬如西街佟三爷家的客厅正中,便高悬着两块两朝的御匾。而别人家的御匾之上,皇帝手书的一般都是“进士及第”、“惟精惟忠”这类言简意赅却气势恢宏之词,惟独鲁家的御匾上,是四个让人费解的大字:鲁阔云低。

  众人听罢皆纷纷摇头,鲁老夫人轻叹了一声,虚眯起眼睛,仿佛在从一段覆满百年尘埃的岁月中,寻寻觅觅着什么。

  “你们想必都听过咱家先祖凭着高明医术,救活孝慎成皇后的事,可未必了解这荣耀背后的血腥。当年鲁诚鲁老太爷立了奇功之后,随即从一介布衣登上了太医院首座之位,而太医院的前任首座李清云,却被道光爷砍了头。咱家御匾之上的‘鲁阔云低’,便是道光爷在极怒之下写就的。”

  闻此,众人皆是一阵唏嘘。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伴君如伴虎’之言自古流传,纵然鲁诚老太爷身负绝世医术,却也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将鲁家推上了荣华之路。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李清云死后,生前的几桩隐罪又被纠了出来,最终朝廷下旨查抄了其全部家产,又连斩了李家九口人,此案才算告一段落。”

  鲁老夫人一面说着,暗里亦为李清云一家的悲剧感到惋惜,言至于此稍微停顿了一会儿,鲁明灭见机问道:

  “那这陈年旧事与二哥的猜测又有何关联?”

  鲁老夫人忽将双眼睁圆,神情专注似在审视着岁月的隐秘:

  “自然有关!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那被砍头的李清云,是个洋人!”

  短暂的思索过后,众人皆是一声惊呼,鲁老夫人的言外之意已清晰无比,那李树仁,极有可能就是李清云的后人!

  而此刻,犹属鲁明灭的心中最为震撼,他万万没想到,此前楚豪的一丝胡乱猜测,竟会牵扯出一段如此悲凉的百年情仇!

  ……

  晚饭后,鲁明灭未和家人闲谈一句,便急匆匆的回了自己房间,只因心中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线索和一个愈发清晰的骇人真相,急需他静心梳理一番。

  鲁明灭对窗而坐,仰望着天边低垂的繁星,心绪平和了下来,意识中零零散散的片段,开始有规则的聚结……

  一百年前,鲁家太爷身登太医院首座,致李清云家破人亡……

  十五年前,李清云的后人李树仁开始了对鲁家的复仇,却因为一个女人错失了杀死鲁雨城的良机……

继续阅读:第二百一十五章 稀客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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