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的红袖之中忽伸出一双纤纤玉手,他竟被符雨紧紧环抱住了,只觉香风阵阵,后者在其耳畔轻吐着:
“豪哥,终于等到今天了!”
恍惚间,楚豪竟觉得怀中之人就是小凤,他抱紧了佳人娇躯,那双香肩却是如此娇柔宛若无骨,全然不是他所熟悉的柔韧傲娇。
“啊!”
在符雨的惊惶声中,楚豪一把推开了怀中之人,瞬间从幻情中惊醒,跪坐在花团簇拥的冰冷地上,眼里尽是茫然。一旁伴行的小丫鬟流苏赶紧扶起跌倒的新娘,一面为其整理华服,一面低声怨怒楚豪道:
“姑爷,你怎如此不知道小心!”
楚豪也反应过来,赶忙挪身接过新娘,众人还在惊诧中时,二人已缓缓站起,仿佛一切都只是插曲,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身为司仪的楚管家隐约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赶忙抬高语调压住了众人的轻声议论:
“吉时正好,送入洞房!”
……
待楚豪从后堂更衣出来,礼堂之中已经开桌,珍馐美酒琳琅满目,楚四爷满面红光正坐在主桌上位,与佟三爷、宋四爷诸人相谈甚欢,前来向其敬酒的人从未断流。的确,眼下他才是众人之中的焦点。
这边安平在前引路,长顺跟着伺候,新郎开始向来客敬酒。接连敬酒之后,楚豪觉着腹胃之中火烧火燎,急酒之后开始有些头重脚轻,待三人行至宋家人桌前时,事故发生了。
就在宋家众人起身回礼之时,忽然有人推了长顺一把,后者未及反应,便直直的朝对面的宋芳菁跌了过去。
“啊!你干什么!”
只听一声娇嗔怒斥后,宋芳菁竟被长顺撞到了楚豪怀中,后者始料未及,二人随即齐齐跌倒在地。众人见状大惊,纷纷撂下酒杯来扶,却见宋芳菁紧紧攥着楚豪的礼服前襟,表情痛苦不堪,娇声道:
“诶呀!我的脚崴啦!哎呦!我这腰也疼……”
宋家二小姐千金之体,眼下闪腰崴脚的跌倒在地,那还得了?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去扶,生怕弄疼了这娇人。可这宋家二小姐与新郎官纠缠在地,却更是失风度不成体统,正踌躇间,见这边新郎敬酒出了意外,楚四爷等人赶忙过来主持大局。
“大侄女,咋样?摔着哪了?”
楚四爷也不好出手帮宋四爷扶女儿,只得一面在旁紧张盘问着宋芳菁,一面回头怒骂长顺道:
“你他妈……你咋就一点出息都不长呢!这大喜日子你也给我丢脸!”
长顺一脸无辜的呆看着手忙脚乱的众人,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扑通一下跪倒在宋芳菁面前。
“宋小姐,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您要是伤着哪了,小的拿命也赔不起呀……”
楚四爷和楚豪正要上前安慰,却见宋芳菁抖了抖身上的泥水,娇声道:
“哎呀好啦!你快起来吧,我知道你不是有意冲撞我的!这大喜日子,大伙儿都别动气,楚四叔,明少爷,我没什么大事,稍事歇息一下就好!”
不管宋芳菁此言是否出于情面,楚四爷到底松了口气,赶忙招呼着众人继续吃酒,转身间又狠狠瞪了长顺一眼。
楚豪本就情绪低落,冷不防经此一遭后心里更是有些烦躁,重新向宋家人敬酒后,将长顺一路拽到人少的地方,刚要开口责骂,却见长顺神秘兮兮的一脸谄笑。
“你小子还有脸笑?”
“少爷,我要说这事儿是宋小姐和我演的一出戏,你信不?”
待全身解脱,长顺小心翼翼的将脸凑了过来:
“少爷,这事儿吧……我还真就不能告诉您!”
长顺这次学机灵了,话音未落,便趁着楚豪不备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待楚豪反应过来,长顺早已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待敬完最后一桌来宾,楚豪已觉得脚步发飘,面对着众宾的洋洋道喜,忽然心中闷堵难堪,一把推开众人转身上楼去了,身后,只留下众宾的惊奇唏嘘和楚四爷的一声叹息。
楚豪并没有步入新房,而是推门进了书房。书房内,亦是披红挂彩,此情此景与窗外的喜庆相得益彰,楚豪看着眼前的红妆,心中突然升起一阵莫名的恼怒,随即一把抓下头上的喜帽胡乱的甩到一旁,借着酒劲如发疯一般,将满屋的红彩撕了个遍。
一番折腾过后,楚豪盘腿坐在榻上,气喘嘘嘘,隔窗看着楼下一片花天酒地,端酒上菜的丫鬟们脚步不停的忙碌着,西边伙房中惹人垂涎的菜香味扑鼻而来,拼酒、划拳之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窗棂之上,被撕剩一半的大红囍字随风摇摆着,似诉说,似呜咽,又似嘲讽。
看着杂乱不堪的书房,楚豪反倒觉得轻松起来,而那些散落在翻桌倒椅中的红彩,仍旧在讽刺着他的心。楚豪大呵一声,将胸前早已歪斜的大红绸花一把扯下,狠狠的扔向了门口。
“儿子,你别折腾啦!”
红花刚刚落地,四夫人便脚步沉重的走进了书房,看着这满屋的狼狈,四夫人并未开口埋怨,只是轻叹一声,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了榻上。母子相视而坐了半晌,四夫人才试探着开口道:
“儿子,喝口茶吧。”
“不喝!”
“喝吧!你都折腾一天了,肯定也口渴了。”
“不喝不喝!”
楚豪极不耐烦的大声叫嚷着,一把抄起茶碗摔了个粉碎。
看着地上粉身碎骨的茶碗,四夫人眼中幽幽神伤,一声叹息。
“都是我从小把你给惯坏了呀!儿子,事到如今,娘也索性和你把话说开,这些日子你爹做的事,其实娘早就心知肚明了。你爹是咱们楚家的主心骨,娘既不能违逆于他,却又心疼于你,这半个多月,娘过的也不好受啊!”
楚豪只顾听着,一言不发又纹丝不动,如一尊罗汉般低头坐定。四夫人也未期盼着有所回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在娘心中,咱们楚家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呀!娘知道你与鲁小姐情投意合,鲁小姐天生丽质出身名门,你们也算是一双璧人,可惜啊!儿子啊,你若真是想她,现在就去八里铺见她一面吧,娘这就让长顺套车!”
楚豪猛的抬起头来,目光迷离的看着四夫人,情绪突然十分激动:
“这事儿都让你们办成这样了,现在还让我去见小凤?你们有这心,我可没这个脸呐!”
四夫人闻言,又是一阵叹息,心中亦是十分无奈。
“我让你去见鲁小姐一面,也是想让你们俩有个了断,从此各安天涯!儿子啊,这就是你们的命,你们有缘无分,今生今世终究做不成夫妻呀!”
这一句言语,真如利刃扎心,字字刺得楚豪心痛。
“儿子,你现在若不去见她一面,难道还让她对你心存幻想?让她日后与别人也做不成夫妻?”
“她和谁做夫妻?她还心存什么幻想!娘啊,她早已对我心灰意冷了!”
四夫人见楚豪已心如磐石,只得无奈的起身出去了,临至门前,还不忘回身叮嘱道:
“你不愿去见鲁小姐,娘也不勉强你。可你别忘了,眼下你屋里还有一个呢!今儿个也是小雨的大喜日子!娘不信你会那么狠心!”
四夫人脚步渐远,可最后的那一句却始终萦绕在楚豪耳畔。
“你不会那么狠心!”
是啊!他如何能狠得下心!
窗外依旧一团喜气,嘈杂热闹之音仿佛来于天际,楚豪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往事如烟般环绕在他的心间。
今日的红烛春宵本应是水到渠成,可小凤出现得是那般明媚,让自己猝不及防,也打乱了自己所有的过往。小雨终究嫁给了自己,从此自己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人!楚豪,你不会那么狠心!杂乱无章的思绪如潮水般涌上楚豪心头,他再也无法忍受!
“啊!啊!啊……”
楚豪痛苦的叫喊着,心中的重担已让他再无力承受,他爆发了,他疯狂了,他落泪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豪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恍惚间,只见四夫人又站在了塌前,窗外,天已昏黄。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去给小雨揭盖头?”
心中短暂的空白过后,楚豪终还是分清了梦境与现实,而这现实,永远是冰冷不堪。于是,楚豪开始东倒西歪的下榻穿鞋,头重脚轻的出门去了……
黄昏时分,薄暮蒙蒙,众宾散去,楚管家正带着丫鬟下人们匆匆清理着院落,楚家大院在一整日的喧闹过后,显得清冷落寞。
二楼东厢房里,红烛辉映,暖意融融。
“流苏,什么时辰了,我腰都坐酸啦!”
符雨披着盖头,一身红装,规规矩矩的坐在大红榻上,紧紧的攥着红绢。流苏小心翼翼的剪着灯花,朝窗外巴望了一眼,低声道:
“小姐,现在天都黑啦!这姑爷怎么还不来……”
符雨心中满是期待,透过盖头缝隙观望着满屋的红妆红烛,抿嘴含笑。
“小姐,你说咱这姑爷可真沉得住气,都这时候了也不来揭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