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没事吧!”
“平哥,快去找四爷呀……”
安平飞身出门去了,楚豪看着长顺一脸惊恐不知所措的模样,心中忽然一念生出:不行!我要去当面和她讲清!
这一切都是误会!那晚在风雪里我苦等了她一个多时辰……我根本不知这大婚之事,这……小凤,我心里要娶的一直是你呀!
楚豪忽然一跃而起,将正低头凝望的长顺猛的撞翻在地,手忙脚乱的开始下地找鞋。
“少爷,你要干啥去啊!”
长顺从未见过楚豪如此慌张,在他的意识里,少爷永远是出奇的冷静沉稳,为何看了这信后会这样慌乱?这信上到底留了些什么……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顺子,快出去套车!快去啊!”
长顺四仰八叉的坐在地上,张着大嘴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自然不知楚豪是何用意,却也被其激动情绪感染,赶忙起身就冲出门去,不想却与门外来人撞了个满怀,只听楚四爷厉声喝道:
“你他妈干啥呐!忙死去啊?”
正当长顺不知所措间,只听楚豪一声大吼:
“想他妈的啥呢!赶紧去套车!”
长顺被这一声雷霆大吼惊得一激灵,稍作迟疑的巴望了楚四爷一眼,随即把心一横冲出了书房。
楚四爷看似已对方才书房里发生的一切全然知晓,见此情形,怒不可遏的上前抽了楚豪两个耳光,亦是大吼道:
“套车干啥!你他妈又要捉什么妖!”
楚豪才在客厅遭了楚四爷一耳光,眼下又是连遭重击,只觉的大头一沉,全身气血呼呼上涌,晃晃悠悠的竟有些站立不住。
“哎呀!安和你要干啥!”
四夫人突然疾走了进来,一把抱住楚豪将楚四爷拦开,转身间突然瞥见了遗落在榻上的书信。就在四夫人稍作迟疑的一瞬,楚豪猛然挣脱,未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夺门而去……
“安和,这……”
楚四爷并未理会夺门而走的楚豪,面色阴沉的接过四夫人手中的书信,眼光掠过后略微思索了一下,气定神闲的说道:
“让他去吧!断了这念想也好……”
……
辽河东畔,冰雪辉映,明丽的日光无法将这坚冰沉雪融化,反而耀得其熠熠生辉,肆意的嚣张于大地。
当楚豪风风火火的飞车赶到八里铺,迎接他的却是鲁家医馆紧闭的大门。
“小凤!快开门呐!你听我解释啊……”
“我根本不知道大婚之事!那都是我爹一手策划的呀!小凤你开门呐……”
楚豪双手紧握着冰冷的门环,一声声悲天呛地的呼喊,仿佛要将沉睡的辽河唤醒,冰冷的北风卷积着缕缕轻雪,急切的吹打在鲁家医馆的门上,却依旧唤不来开门之人。
悲痛至极更兼心急,楚豪竟伏在门上痛哭起来,起初惊天的呐喊变成了苦苦哀求,来时狠重的叩门也演化为门环轻摇。
“你莫要敲了!”
鲁雨城的声音忽然从门后响起,语气极不耐烦。楚豪瞬间心头一热,激声道:
“鲁二先生你快开门呐!有些话我必须对小凤说清楚!”
不料此话一出却如石沉大海,半晌也没见回应,楚豪正火急火燎间,却听门后的鲁雨城冷漠的说道:
“四儿说了,她再不会见你。你若再不走,她当即就悬梁于闺阁!”
二月初二龙抬头,丙子日,宜嫁娶。
看着几千年文明沉淀下来的黄道吉日,楚豪忽然觉得这是一种讽刺,心烦意乱间,他一把抄起挂在书房西墙的老黄历,撕了个粉碎后猛的洒扬了出去。宜嫁娶,宜嫁娶,既嫁君子,云胡不喜?伊人不复,喜又何来?看着雪片般飘落的老黄历,楚豪竟有一种自欺欺人的轻松。
“诶呀!儿子你又发啥疯呐!”
四夫人端着一碗茶进来,开门间正好撞见楚豪的一脸傻笑,当即放下茶碗,紧紧将楚豪抱住。
“儿子啊,娘知道你心里苦,看你这样娘心里更苦哇!”
楚豪被四夫人抱得越来越紧,忽觉得喘息费力口渴异常,挣扎着推开了四夫人,端起茶碗就要饮下。就在盖碗轻启间,一丝奇异的芳香忽让他心旷神怡,回忆往复。
“黄山毛峰”醇香如初兰,看着碗中浮浮沉沉的“雀舌”,楚豪觉得这就是人生浮沉,奈何这茶叶如何翠隽挺拔,终究抵不过一碗开水的烹煮,三翻两浮过后,终还是显露雍容沉落碗底。茶且如此,人亦如斯,青丝白发百年,纵你桀骜出尘,终还是没落于世俗洪流,染指红尘皆悲局,无人逃得过宿命。
世事如棋局,自己只是一枚棋子,而设局之人是谁?他隐约有所察觉,又打从心底不愿相信。他只知道,此局已到官子。
一饮而尽,楚豪仰天大笑。
“儿子啊!你在笑什么?你别吓娘啊!”
“娘,家里置办得差不多了吧?”
“啊……嗯!都齐全了,就等你上马了……”
“我这就去沐浴更衣……”
四夫人笑了,如释重负。楚豪也笑了,心无一物。
茶香依然在,岁月已覆,年华难留。
“爹娘,不孝的雨儿给你们磕头了!”
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儿,符夫人亦泪如雨下,母女情深一时难舍难离。符六爷心里亦空空落落,轻叹一声转头对楚豪道:
“姑爷,打今儿个起,我就把闺女托付给你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凡事自不用我多说,往后你们夫妻相处,循着本心便是了!”
说罢,符六爷作别似的挥了挥手,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本心?自己还有心么?只是一团肉罢了。本来的自己已随着经年过往黯然消逝,从此只是一叶沧海浮萍,任凭岁月摆弄罢!
看着符家母女一坐一跪恋恋不舍,楚豪忽觉得烦闷不已,匆匆上前朝二老跪拜后,便背起符雨出了门。
符家大门外,一袭锦装的长顺正在轿前恭候,眼见到一对新人走出门来,新娘身后的流苏小丫鬟粉黛尽施楚楚动人,长顺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繁文缛节不表,只听三声炮响后,鼓乐四起,新郎披红挂彩执马开路,楚家浩大的迎亲队伍步上归途……
西街楚家店娶亲,场面自然壮大,待花轿在楚家门前落稳,谷豆、红枣已洒满一地,炮鸣乐动,悉心妆扮的明星宛若仙子下凡,缓步行至轿前为兄长掀开了轿帘,从压轿的符礼手中接过红花绸带,引着新嫂嫂出轿,新娘迈过火盆之后,一旁伫立的楚豪随即从明星手中接过花带,一路搭躬拱手将新娘缓缓引到了花堂。男女傧相簇拥在道旁,纷纷扬洒着手中红花,一时间,香风阵阵,漫天花雨。
花堂之上,楚四爷和四夫人坐于正中,满脸欢喜;楚家宗亲簇拥在花堂左侧,男俊女俏一片雍容祥和,宗亲之中又悉心择出十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精心修饰一番后此刻手提花篮侯立于前排;佟、宋、郎等商贾大家贺喜之人,皆锦衣华服坐立于花堂之右,潢南城脸面之人皆悉数到场,这一刻,楚家店尚宾云集,龙凤林立。
待男女傧相将一对新人引到花堂正中,又是一阵礼乐和鸣、抛红撒绿,诸宾就位之后,大管家楚丙寅走上前来,朗声道:
“日吉时良,龙凤呈祥,长林生辉,高朋满堂。今日我楚家大少爷楚豪喜迎贵事,迎娶符家小姐进门,天地为名,祖宗在上,高朋见证,鄙人不才宣吉日已到,新人拜堂!”
楚豪冷眼看着这辉煌灿烂的高堂,紧紧握着手中的红花绸带,手心、后背竟凭空生出丝丝冷汗,不时的向高堂右方偷瞄,他多么希望人潮之中寻见那一丝靓影,虽然,这绝无可能。
看着身旁红装艳目、芳香暗流的新娘,楚豪竟觉着有些陌生,他曾经无数次遐想过今日的此景此景,可当这好事就在眼前时,他却早已没有了彼时的情念。
小凤啊,此刻伴我身旁的,本应是你呀!
“一拜天地!”
天地!天是寒冽的,地是冰冷的,这岂是心中天地!
“二拜高堂!”
楚豪失魂的扶起符雨,那双微微颤抖的玉手曾被自己无数次牵起,却从无此刻这般陌生,看着高堂之上雍容而坐的父母,楚豪忽觉一块大石压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当一碗香茶递到四夫人手中,楚豪竟落了泪,母亲笑若桃花,二十几年的过往走马观花的闪过了他的心头,他哭了,哭过往的温情,哭岁月的匆匆。
楚四爷起身朝在座亲朋施礼致意,随后接过楚豪献上的香茶轻抿一口,开口道:
“儿啊,如今你已成家立业,往后诸多事务便要自己打理了,为父今后也只能侧助于你,你须担起责任,莫让我们楚家的列祖列宗和为父失望!”
楚豪闻言,木讷的点了点头。他不知道“今后”是何形状,他从未设想过如此的未来。未来,责任,纵然是皇图霸业,若干年后不也是一捧黄土?没了你,得了天下又如何?“夫妻对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