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直挺挺的跪在了母亲身前,泪水奔涌而出,哭喊道:
“娘!我要去!娘你就让我去吧!娘我不会多说一句话!不会给鲁家丢脸的!娘……”
鲁老夫人猛的一拍桌子:
“不行!”
说着,手指向明灭和雨城:
“你俩给我看住她!她今儿个哪都不能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三人眼神交汇间,小凤突然横生出一股激劲,猛的撞开鲁老夫人冲向了门口。鲁老夫人被撞了个趔趄,雨城见状赶忙上前扶住母亲,根本无暇去拉拽小凤,只听鲁老夫人喊道:
“三儿,给我拦住她!”
明灭稍作迟疑,赶忙三步并两步的冲向门口,生生的将一只脚已踏出门去的小凤拉了回来。
“三哥,求你放开我吧!三哥,我求求你……”
“不准放开她!把她架到楼上去!绑起来!”
小凤眼中尽是绝望,滚滚清泪滴落到明灭手上,面若梨花任谁见了皆动容不已。只见其目光楚楚的直视着明灭,微微的摇着头,不发一语,二人仿佛在用眼神互相诉说着什么。
“早点回来!”
明灭竟一把松开了小凤。看着小凤渐渐远去的背影,明灭心中五味陈杂,他已听不清鲁老夫人的怒骂,他只记得自己和小凤目光相汇时,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靓影,那个影子,就是芳菁。那一刻他忽的全然理解了小凤的心境,完全下意识的放开了手。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
楚家店胡同虽蜿蜒曲折,却宽敞平坦,待小凤一路飞跑而驻足后,只见迎面的楚家大门大敞实开。
小凤忽然跌坐在地,任泪水欢畅的流淌,因为她看见了,她真的看见了。
她看见了院中所有人都在紧张忙碌,楚家大院已挂满红妆;她看见了四夫人和安护院,他们的脸上皆春光无限;她看见了他的房前异常辉煌,她多么希望自己会是那日的美娇娘……
她没有看见他,她却已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你前几日还对我柔情万种,眼下便要另娶娇娘?为什么你三番五次的救我于水火,眼下却要另结良缘?为什么你一直对我千般爱护使我迷醉,眼下却让我一梦醒来?为什么……
难道是你我两家的嫌隙始终未消?难道是我天生不够好?难道是因我昨日未能赴约?难道是……
无须多言,你已不在属于我鲁小凤。
无须神伤,我一个人,也会好好的。
这感情仿佛一段哑剧,你我笨拙的像是两个木偶,怪天怪地,我都不会怪你。你有选择幸福的权力,好梦已经结束,遗忘真会是幸福?可你是否了解,那欣喜之后的巨大失落是何等心痛?那些散落的海誓山盟,戏弄了我最美的年华,故作的坚强和冷漠注定不堪一击,眼前的一院红妆,足以崩溃我所有的逞强!
“诶,鲁……鲁小姐,你……你咋来了?我们少……少爷今儿个去……去符家了,你……你要是来……来找他,可来得不……不巧啊!”
当长喜突然出现到小凤面前,结结巴巴的话此刻仿佛一把锋利的刀,狠狠的扎进了小凤的心膛,又如一鲁冰水,浇灭了她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小凤顾不得长喜的一脸诧异,飞身逃离……
转身一瞥间,楚家店的满院红妆竟是那般血红,小凤忘情的、绝望的奔跑着,任泪水模糊了视线,任回忆款款在心中掠过。这条路她已记不清走了多少次,只记得每一次都是温情满满,犹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那摄人心神的缕缕檀香,那高山氤氲的“太平猴魁”,还有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何必再去回忆?仅是一场偶然的邂逅,便已让我颠覆所有。
再见,我的爱人!
再不见,楚豪!
惊愕、抵触、失望在楚豪心中拧做一团,此刻已让他语无伦次。
“和你商量啥?儿女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咋给你安排,你就咋接着!”
楚四爷阴沉着脸,对儿子的激烈反应倒显得毫不惊奇,只顾怡然自得的品着老红茶,还抽空抬头赏了其一个白眼。
成千上万的抵触之言在楚豪心中挣扎盘旋,争先恐后的想要脱口而出,而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楚豪一时竟失去了开口的本能,被楚四爷冷语相讥后,只见其狠狠咽了口唾沫,嘴角抽搐着半天竟未吐出一个字。
四夫人眼见形势不对,生怕这父子二人再度闹腾起来,赶忙起身环住楚豪脖颈,轻拍着其肩膀说道:
“儿啊,你爹也是为你好呀!再说咱们家和符家早就有婚约,你与小雨又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按理说你也早该有此心思了,眼下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嘛!”
“我不同意!”
千万道言语在楚豪心中缠斗一番后,“我不同意”这四个字最终胜出,话音坠地之后,楚豪瞬间恢复了伶牙俐齿的本性,眼睛重新放出光亮,滔滔不绝道:
“爹!娘!咱们且先不提婚约之事,单看眼下咱们家还在守孝之年,怎能操办红喜之事?如此还不被人戳脊梁骨?话再说回来,你们这事儿办得也太唐突了!我就在外面待了一天一夜,家里居然披红挂彩的都能即日迎娶了,你们让我一时怎么接受?还有啊……”
正当楚豪慷慨激昂间,只见楚四爷又是司空见惯的手起杯落,“咔啦”一声脆响,这次轮到一盏珐琅瓷杯为楚家尽忠了。接下来的一切都在按老套路进行,楚四爷在摔杯震住场面后,一如既往的立起了眉毛,直指着楚豪鼻子骂道:
“不管你同不同意,你他妈的也得给老子受着!小犊子我看你是要反天了!你老子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你他妈的还跟老子提孝道,你咋不去跳辽河尽孝呢!”
“辽河冻得杠杠的,你咋不去跳!”
楚豪已见惯了楚四爷这一系列的举动,此刻已丝毫提不起怒气,反而诙谐相讥。楚四爷闻言后怒气更盛,居然一反常态的顺手抄起一盘核桃仁,狠命的朝楚豪打了过去。
这一招的确出乎众人所料。楚豪到底是常年习武之人,身手敏捷自是无须繁述,见此情形双手一环搂住四夫人,闪身就是一个原地腾转,母子二人这才躲过一劫,随即齐齐跌倒在地。急速飞行的盘子却未就此停留,直直的扑向了西墙的官窑青花釉里红大盘,一声脆响之后,果盘粉身碎骨,青花釉里红大盘亦被击出一道裂缝。
这青花釉里红大盘,当年是楚四爷耗费重金从京城王府求得,眼下横遭噩运已然成了废品。楚四爷见此情形,愤怒之余更是生出几分心疼,心疼背后又渗漏出几缕悔意,看着楚豪有些得意的面孔,当即怒上云霄。只见楚四爷飞身冲到楚豪跟前,迅雷不及掩耳间,赏了其一响亮的耳光。
“你他妈的还敢躲?”
楚四爷这势大力沉的一巴掌,打得楚豪耳畔群蜂缭绕,左眼所望之处尽是星光迷离,左脸先是一阵酥麻,随即便如火烧般疼痛起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楚豪见形势不好,赶紧飞身冲出了客厅……
“诶呀!你他妈的轻点!”
书房里,楚豪栽歪着身躺在便塌上,长顺正小心翼翼的为其擦着红花油。
“少爷,四爷这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何必跟他顶硬?看你这脸呐,诶呦呦……”
“你可少说这风凉话吧!你是不知道……诶呦,你能轻点不,吃撑着啦……”
主仆二人正紧张的进行着,书房门被人推开了,安平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
“少爷,方才宋家二小姐来过了,临走时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楚豪诧异的接过书信,只见信封之上干干净净未留一字,却被凝蜡封得严严实实,想必是一封密信。安平将信交出后,朝门外环视了一圈,转头低声对楚豪道:
“少爷,这是鲁家小姐留给你的!”
“啊!”
楚豪闻言一把推开满脸好奇的长顺,起身下地将门窗关了个严严实实,随即飞身折回榻上,满心期待的撕开了信封。书信展开,熟悉的娟秀小楷果然出自小凤之手,却只有四行字:
“前尘往昔,无须再提,好事将近,我已知意,今我离去,后会无期,留书为念,君莫惦记。”
楚豪看罢呆若木鸡,只觉得周身心血逆行,腹中胃中绞痛不已,随即竟是一阵空呕。长顺安平见状紧张不已,赶忙上前扶其坐稳,楚豪却如被抽走三魂七魄般瘫靠在墙上,面白如纸,眼神瞬间无光。这三十二字如笔墨利刃,字字扎心,书至结尾已歪扭不堪墨痕氤氲,想必小凤行书至此,已是泪如雨下执笔维艰。
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怎会恍若隔世?
莫非那晚自己随符六爷离去后,她竟来赴约了?莫非她因未能等到自己而心冷至极,一怒而留下绝笔?不对,信上说“好事将近,我已知意”,莫非她已知晓自己即将大婚之事?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可这绝非自己本意呀!此刻自己都还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