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易凡是在这家酒店参加一个医学界的顶级盛会,各种会议研讨安排也紧凑的很,抽了中午时间来跟陈锦兮说了这些话,匆匆吃过饭后便离开了。
陈锦兮一人坐在那里,面对着面前的食物,毫无胃口。
她以为三年时间过去,她对那个男人的感情早就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散了,可不想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是痛到无法呼吸。
脑海里想象着他孤苦无依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样子,想象着他精神不济却还在强撑工作的样子,想象着那些早已经被她尘封却随时都能忆起的相处画面……
说忘怀,不过是自欺欺人。
心底里,她从来不曾忘掉这个男人,爱也好,恨也罢,他一直盘踞在心间。
陈锦兮沉浸在痛苦的大海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抬起眼来,透出玻璃窗看着路边的人来人往,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顾寒冰生前说过的一番话。
她说人只有到了临死前,才知道这世上什么都不重要,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能跟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她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
蓦然起身,差点撞翻了餐桌,她在客人惊讶的目光中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餐厅。
一路浑浑噩噩到了父母家。
给她开门的是女儿,小丫头看到妈妈回来了,高兴地蹦起来,举着手里的纸飞机欢呼:“妈妈,妈妈你看,这是我自己叠的纸飞机!它会飞好高好高!”
陈锦兮看着女儿开心欢呼的样子,蹲下身,一把将小丫头紧紧抱了住。
陈子萱被吓得不轻,粉雕玉琢的小脸一下子愣了住,僵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有点害怕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客厅里,陈母见她们俩久久没回来,起身转向门口看去,见女儿泪流满面的样子,顿时也吓坏:“锦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陈锦兮抬眸,泪水再次话落,看着母亲哽咽地说:“妈,我都知道了……”
陈母光看女儿的反应,登时就明白过来,脸色同样落寞一沉。
过了好久,陈锦兮抱着女儿在沙发坐下,怔怔地发呆。
“锦兮,你打算怎么办?带着萱萱去看他吗?”陈母见女儿沉默不语,斟酌了好一会儿,低声问道。
陈锦兮恍惚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心情很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她又想到女儿,低下头双手扶着女儿的肩膀,温柔急切地问:“萱萱,你想不想见到爸爸?”
“爸爸……”小萱萱粉嫩的嘴巴蠕动了下,大大的眼眸满含着期待看向陈锦兮,“妈妈,我也有爸爸吗?”
陈母听着孩子的问话,顿时心酸地落泪。
其实,小丫头跟她问过的,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可是她没有。当时陈母想着女儿的伤心事,便跟小丫头说,萱萱的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妈妈很上心,所以千万不要在妈妈面前问这个问题。
那时候,才两岁多的小小萱,居然异常懂事乖巧,恍惚地点了点头。
陈锦兮看着女儿澄澈犹如清泉般的眼眸,鼻头一酸,连连点头:“萱萱当然有爸爸,而且是一个高大又帅气的爸爸!”
陈母说:“小萱早就想知道自己爸爸是谁了,问过我,我怕她在你面前提起,让你伤心,特意叮嘱了。”
陈锦兮听着母亲的话,心里越发愧疚,抱着女儿脸颊在她发顶摩挲,“宝贝,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剥夺了你享受父爱的权利。”
陈子萱还听不懂这些话,但能模糊地感觉到,她快要见到爸爸了。
“宝贝,等过几天,妈妈就带你去见爸爸,好不好?”再次推开女儿,陈锦兮笑了笑逼退眼底的红潮,刮着女儿挺翘的鼻尖说道。
小萱萱当然高兴,坐在妈妈腿上摇起来,“好啊!我也有爸爸!我要见爸爸喽!”
主意打定,陈锦兮也不耽误时间。
周一工作忙完,她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给宁易凡打了通电话,问到了顾寒临的住院地址。
驱车赶往那家医院,她下车时心跳还雷动不止,这种心情,居然跟学生要上考场时的情景差不多。
浑浑噩噩走到病房门口,手指抬起的瞬间,彷徨、犹豫、心慌、沉痛……种种情绪在胸口涤荡,眼眶不自觉地潮热酸胀起来。
几经挣扎,她才轻轻瞧了瞧病房的门,脑子里嗡嗡声泛滥开来。
“说了不要烦我,饿了我自然知道吃饭!”叩门声刚刚落下,里面立刻传来男人低沉不悦的呵斥,怒气十足。
陈锦兮眉心一蹙,到没想到这人都生病了还这么厉害!听听这呵斥小护士的声音,中气十足,哪里有宁易凡说得那么严重恐怖的样子?
可心里虽然这样想着,手指还是不听使唤地直接拧开了门板。
病房很宽敞,摆设也很讲究,光线明媚的洒满房间,空气清新的也嗅不到消毒水的味道。
病床上,男人一身病号服,颀长身躯尊贵气场将病号服也传出几分清雅的气质。床上小桌支起着,桌面上放着商务笔记本,还摊开着一些文件。
男人英俊冷毅的五官清瘦了一些,肤色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健康了,可眉宇间依然含着一股子凛然英气。
不知他正批阅着什么文件,眉心微微蹙着,脸色阴沉不悦。
陈锦兮看着男人,明明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可看着又充满了陌生感。眼眶已经朦胧,她怔愣着一步一步走近,心跳的速度只有自己清楚。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靠近,顾寒临埋头在文件中,越发不悦地扬声问道:“我说了不要打扰我,你们怎么办事的?!出去!”
话落,那个脚步声不但没有远离,反而慢慢地越来越近。
房间里安安静静,空气诡异地凝滞起来,又沉默了几秒,顾寒临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办公的动作一顿,握着钢笔的那只大手也僵了住。
“顾寒临。”终于,陈锦兮顿住步伐,喉咙梗塞,艰难地喊出那尘封在心底一千多个日夜的名字。
男人浑身一震,心跳都停了住,脑袋低垂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万水千山过境,相见时难,无语凝噎。
他盯着女人,幽深的眼眸充满了不敢置信,身体不自觉地绷紧,浑身的血管都好像停止了工作,血流堵塞,思维停滞。
他以为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女人,毕竟她是那么地恨自己。
可是,她却这样突然地出现了,毫无防备。
两人面面相觑,许久都没有说话,沉默的窒息中,陈锦兮混乱膨胀的脑子开始冷却,平静。
同时,顾寒临也回过神来,瞬间明白了事情原委。
“你怎么来了?”轻眨眼眸,他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低声问道。
嗓音那么平静,那么自然,好像他们不曾分开长达三年的时间,好像他们没有隔着一大一小两条人命,好像他们从没经历那些爱恨情仇。
陈锦兮抬起眼睫,有点忐忑不安地盯着男人看了几秒,不答反问:“你病得这么严重,怎么都不说一声?好歹还有一个女儿,你想让她从不知道这世上有爸爸的存在?”
顾寒临心里“咯噔”一蹦,他没想到陈锦兮来了,居然是这样一番指责的话,指责他从来不曾出现,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呵,他何尝不想?他是不敢。
可是,这些话已经不适合现在跟她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