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以身相许就不必了。这报恩的法子已经被我表哥抢先了，你再想想别的吧。”
陆长宁不知为何心下竟然涌出些黯然，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曾表现出来，只问道：“哦？你表哥？”
顿了顿，才又说道：“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你确然是救了你表哥一命。怎么，他想要以身相许，你便同他订下终身了？”
原本是想在她的脸上看到些羞红的神色，不过这却是注定要让陆长宁失望了，婉清只抬头说道：“只待他凯旋，我便同他定亲。所以，他人都是我的，我怎么可能看着他死在战场上？毕竟恩还没报呢，我得救回来，让他接着报恩。”
“嗯，你说的对，人都是你的了，自然不能便宜他。”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婉清这才问道：“对了，我就是想问一问，这一次伤亡可重？”
“带过去的三百人，死了三十多个，已经将之火化，骨灰都让各自的同乡带着。剩下的重伤五十七人，其余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些轻伤。”
说着，陆长宁愈发沉默起来，过了许久他才语气恹恹的说道：“都是我没有考虑好，才会出现这么大的伤亡。”
“不怪你，你也是想彻底消除这个隐患。毕竟这边距离南境实在太近了。”
“还是你有本事，没有一人伤亡，便让他们五千士兵有来无回。”
婉清笑了笑：“说的我好像是神一样。”
“你可不就是神？现在营中的兄弟们都将你当神一样崇拜呢。说你是用兵如神，名副其实的战神呢。”
。婉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我？还战神？瞧我这浑身细胳膊细腿儿的，可当不起战神这个称号呢。你信不信，这要是传到京城百姓们铁定以为我是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脸上还满是络腮胡子的人。”
“哈哈哈……还真是有可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婉清便从榻上站了起来，说道：“走吧，去看看那些伤兵，好歹我也有一身医术，帮他们看看伤势还是可以的。”
这边自有随军跟过来的军医，奚婉清可是相府嫡女，现在这般跟着这些人一块儿过来已经是离经叛道了，倘若她在军中给这些大老爷们治伤的消息再传出去，岂不是毁了她的名声？
这些兵他固然是关心的，但是他也没有自私的让她冒着损了名声的危险去救治。
“你还是歇歇吧，那边自有军医照顾。”
婉清摇摇头，上辈子她学医，兴趣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将其当成一个职业，谋生而已。这辈子她接触了更多的典籍，自然也知道了何谓医者父母心，虽然还是不太能完全明白那种感觉，但是至少，在昨晚这些士兵们明明知道对方十倍于自己的兵力，却还是听从自己的命令和布置，所有人都不曾后退半步。
军人的这种风骨让奚婉清感到动容，同时她也对自己的职业有了更深沉的认知。
医者，并不仅仅只是当成一门谋生的手段，也不仅仅只是自己的一个兴趣而已。
“我还是去看看吧，在外伤方面，我还是有些手段的，或许能有用呢。”
陆长宁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大概拧不过她，“好吧，我陪你过去。唉，你这性子，怎么跟怀恩一个样子，都是不听劝的主。”
婉清说道：“我只是在这方面有所坚持而已。表哥可是统帅三军，他必须得有自己的主见，不然一个统帅被下面的人牵着鼻子走，这仗也就甭打了。”
跟着陆长宁到了安置伤兵的帐篷那边，远远的站着便能够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呻吟声。这还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便已经这般模样，伤者累累，婉清无法想象，在裴逸风锁待着的战场上。那边的伤员又该是怎么样的情形。
“咱们随军跟来的军医怕是不够吧？”
“嗯，军医原本就不够的。伤员众多，军医能有多少？其实有很多伤兵虽说治好了也是残疾，但是不少死去的伤兵都是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救治。那些从来没有来过战场的人，整天就知道士农工商，将医者匠人等等人都划归到下九流里面去。可是在我们的眼中，这些人才是真正有用的。”
婉清细细想想，何尝不是？伤员众多，他们许多医者。
而且战场，统帅的指挥固然重要，可是军队的配置以及一些武器等等更是能够决定战争的胜负，伤亡的多寡，自然匠人们在他们眼中也是有用的。
反倒是朝廷有些标榜自己士人，高人一等的那些人，常常因为立场站队问题给他们使绊子。
但是，这样的现象由来已久，可不是某个人牢骚几句就能够改变的。
。婉清叹了声气，说道：“走吧，进去看看。对了，你们应该是将伤员们按照受伤的严重程度将之分开了吧？伤的比较重的那些人在哪儿呢？”
“你……你当真要去那边？”
伤的比较重的自然是断胳膊断腿，整个军帐之中都弥散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奚婉清的医术固然高明，这点陆长宁是不做任何怀疑的。可是到底这也只是一个闺阁小姐，里面的场景对于她们来说，不亚于是人间地狱。
有的时候，大男人站在里面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况且还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女孩子呢！他面上一阵犹豫：“那边比较乱，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婉清摇头坚持：“去看看吧，我刚好也随身带着一些特效的伤药，正好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这……若不然就将伤药留下，你还是莫要进去的好。”
宸王对这丫头这般重视，她又两次救了自己的性命，更何况她还是裴逸风的表妹，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能让她出事儿。
婉清却是不怕的。
她上辈子也参加过地震的救援，血腥场面也不是没有见过的。
“唉，是不是流着裴家的血脉的人都这般固执啊？”早就知道带着奚婉清走这一趟不轻松，现在果然是让自己无奈的很啊。
跟着陆长宁一块儿走了进去，本就有了心理准备的她还是被这样的场面吓了一跳。
纵然伤口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可是那白色的纱布还是血染一片，婉清知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没有战争，但是她还是难以接受，难道和平相处不好吗？
幸好现在是冬天，外面天气这般寒冷，这些受伤的士兵伤口感染的几率会大大下降。若不然，纵然现在处理好了这些外伤，这些人只怕还是会死去大半。
不过，不愧是随军一块出征的军医，在处理这些外伤的手法上面，比之那些在药铺坐堂的大夫，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想来这些都是军医们随着经验一步步摸索出来的。
婉清想了想，将蒲草和红柳叫到了自己的跟前儿，将一个受伤颇为严重的伤患的伤口拆开，“我现在重新给他处理伤口并且包扎，从处理伤口到包扎的手法，你们都要仔仔细细的看着，学会了就去别的伤患帐篷里面帮忙，明白了吗？”
红柳皱了皱眉，“可是，奴婢二人的职责是保护您。”
这两个人同时离开她的身边，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王爷还不得将她们抽筋剥皮吗？婉清说道：“陆将军会跟在我身边，你们还担心什么？”
“是，主子。”
她先是将伤口细细清理了一遍，将自己带来的药粉放进沸水里面细细搅匀，再用这水给伤患清洗伤口。
“啊……嘶！”一阵阵痛苦的呻吟从伤者口中发出来，婉清皱眉说道：“有没有枕头木头之类的，拿过来给他咬着。”
他的胳膊上中了两箭，小腹还有刀伤，腿上还被砍了两刀，能够撑到回来已经是他意志力坚定了。在婉清看来，这甚至是一个奇迹。
毕竟，他失血那么多！伤口清洗好之后，婉清将自己带来的止血散撒上，接着帮他包扎伤口。除了那次给表哥治伤之外，她已经很久没有坚持这么长时间帮人看伤口了，整个人都累的有些虚脱。
关键是胳膊和腿上的伤这般治疗不要紧，可是腹部的刀伤却是要将伤口缝合起来。
伤口撕裂的很厉害，原本倒不是那么严重，可是到现在伤口都不曾缝合，拉扯的已经快要看到里面的肠子了。
想来军医也知道，就算这个人胳膊和腿上的伤治好了，腹部的伤口若是处理不好，还是会有意外发生的。
而且，运送物资耽误不得，他没有一个良好的修养环境，只怕最终坚持几日，还是会不治身亡。因此在给他伤药的时候，只怕也是存了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
她现在手头并没有进行外科缝合的工具，却是有些麻烦。
缝合针倒是可以用绣花针来代替，只是这缝合的线却是难找。难不倒就用棉麻线不成吗？到时候线长进肉里，拆的时候更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