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我的小蛮最懂事了!”姚夜午怜爱地刮刮她的鼻子,将她更紧地搂进怀里,忽然累极了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小蛮啊,你知道相公有多累吗?这几日,各地送回来的情报多得堆成了山,可我至今还没有找到一举攻破汀州的法子,而且,我若是带兵去了汀州,你一个人在府中,可怎么办?”
“我也跟相公一起去汀州啊!”奚婉清抬起头,眨眨眼睛,望定了他的眼眸,“不是说好了,相公去哪里小蛮便去哪里,这一辈子都不分开的吗?”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随我一起去烽火连天的汀州?”姚夜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兴奋地说,“知道吗,我们最初相遇,便是在战场呢!”
与汀州之战终于确定下来,是在姚夜午再一次截获草莽会与汀州城主毛禹之间往来的一封书信之后。那是一封用各种奇怪的文字和符号写就的密信,姚夜午动用了几乎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才勉强破译出了其中一小半内容,但就是这一小半内容便已经叫他再也坐不住,因为,那封信里出现了一个名字——吴夜阑,那个六年前在岐山失踪之后便音讯全无的他的亲哥哥。
“大公子不是早就薨殁了吗?”蒙瀚之前并不知道吴夜阑其人,是在离开沙古村到孟州来投奔姚夜午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才得知了吴家大公子吴夜阑居然便是与奚婉清有过婚约的那个家世显赫的富家公子,初时听到他死讯的时候,还心情颇是复杂地暗暗唏嘘了一阵,如今时隔多年,这个曾经只存在于墓碑上的名字再次出现时,他心中的惊讶与一种说不出的慌乱并不亚于此时坐在宽大的红楠木雕花大椅上沉默不语的姚夜午,“为何草莽会的人与毛禹通信中居然会莫名其妙地提到他?”
“这便是我连夜将你们唤来的原因。”书房里黑压压地站满了十几个被连夜被召集来的各地军队的统帅,姚夜午漫不经心地剔着手指甲,那封逾时半月才被破译了的书信平平整整地摆在书案上,出现吴夜阑名字的地方已被红笔圈出,“蒙瀚,依你看,这是为何?”
“恕卑职愚陋,一时还难以猜到其中玄机,故而不敢妄加断言——”知道吴夜阑三字非但在这个城主堡,就连整个孟州都是需要避讳的名字,在无法摸透坐在灯光暗影里那个人的心思之前,蒙瀚绝不会乱说话,只是试探地看着被灯影遮蔽了一半的那张表情深沉莫测的脸,“不知城主您是否已经猜到其中缘由?”
“宋禹,你呢?”姚夜午脸上喜怒难辨,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缓缓地转头望着一旁的宋禹。
“恕属下浅薄,实难——实难猜出一二——”表情有所顾虑地望一眼一旁低头专心致志做沉思状的蒙瀚,宋禹自然比他更了解在姚夜午心中,‘吴夜阑’三字意味着什么,吞吞吐吐地道,“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查不出这封信究竟是草莽会写给毛禹的,还是毛禹写给草莽会的——”
“哼!不管是谁写给谁谁的,更不管用谁的名字在这里装神弄鬼,至少有一点已经可以确定——草莽会与汀州一定早已在谋划怎样对付我姚夜午!”姚夜午冷冷一哼,“我之前还奇怪他毛禹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公然与我作对,将我的话当耳边风,非但幕后指使杀手潜入半月城,还敢在收到我的入朝令后,称病不来见我,原来是暗地里早就有人给他撑腰!”
“城主,先期驻扎在萃秀山的东营一部士兵已经将战壕挖至半人高,防地也已经修好,我们的后期增援兵随时可以前往驻防地驻扎!”知道姚夜午早就动了要吞并汀州的意思,如今又出了这等事,与汀州之战必定已成定局,蒙瀚道,“只要城主你一声令下,我们马上便可将汀州夷为平地!”
“蒙军师所言极是,等我们攻入汀城,活捉了那侍安侯毛禹后,不管是黛宫还是这封密信,一切的真相便都可以知道了!”站在一旁的镇南大将军石韬从人群中阔步走出,凛凛然一抱拳,跪地请命道,“属下石韬虽不才,但愿做先头军,第一个杀入汀城,恭迎城主大驾!”
吴锡屏生前,曾因他押解的几十车粮草被草莽会的人掳走,而将他流放到了极北苦寒之地,后姚夜午上台之后,做得第一件事便是将他从冰天雪地中接了回来,故,于他而言,此次一战,不光是他报答姚夜午知遇之恩的好机会,更是一雪当年被草莽会偷袭之耻。
“我等愿誓死效忠城主!”其余众人见姚夜午虽不语,却微微笑着看着石韬,眼珠滴溜溜一转,连忙也争先恐后地跪地请命。“我北营愿做先头军,攻破城门,在城内摆好酒桌恭候各位!”
“攻城夺地这种攻坚战从来都是我东营的强项,更何况,我东营一部兄弟已经在萃秀山筑好防御工事,若是我们去了,大家配合起来也默契些!”
“城主,我西营的兵都是从山里拉起来的,最是擅长这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偷袭战,你给我一百个人,我保证天亮之前就将汀州城门给您打开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流水的城主铁打的臣子,自古以来,因连年战乱,兄弟明争暗斗,臣子起兵造反,各州城的城主便如六月的天气一般换得勤快,不管在上任城主那里混得如何风生水起,一旦换了主子,什么都得从头来过。
这是姚夜午上任以来的第一次战事,谁若能立个头等,从此便稳稳地坐住了姚夜午一朝的头号红臣位置,荣华富贵便会毫无悬念地接踵而来。
任由各个统帅你争我斗了一番,姚夜午慢悠悠地喝着茶,末了,淡淡地却丝毫不容人质疑地开了口:“邹博,你回去准备准备,两天后,我们出发,这次,由你西营打头阵,其余所属各部将士等候待命,随时做好应战准备!”
乍一听到姚夜午居然下令让西营邹博一部担此重任,其余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谁不知道,当年吴锡屏初定孟州之时,为了安抚有功将士,下令将所有兵力划分成东西南北四营,自己手上留着南营北营,任命最信任的将军统领镇守孟州南北大门,其余两营由手下战功最卓绝的将士各领一部,当时周承业分到的是东营,后来,又过了几年,他用尽一切手段又间接地控制了西营,自此,便种下了各地守军拥兵自重一方的恶果。
这几年,姚夜午虽千方百计在削弱各地藩镇的权利,但尾大难掉,尤其是周承业这几年经商之后,将赚来的大部分钱都用在了装备与训练东西两营上,因而如今,东西两营已俨然以四营之中实力最强的兵力自居。若是,此次再让东西两营任主力军,一旦战胜,东西两营自然而然将接管汀城,到时,兵力有了,城池有了,周承业若据守汀州,建立另一个与孟州分庭抗礼的小朝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姚夜午并不是个昏君,怎会做出如此糊涂草率的决定,实在叫人匪夷所思,就连出发前早被周承业暗中叮嘱,此次若是出战,一定要争取到主力军地位的邹博也隐隐有些意外之喜,不敢相信地看着姚夜午,咧着嘴傻乐。
“好了,其余人先退下,石韬,你留下。”正当众人交头接耳表示不解之时,姚夜午的手指甲终于剔完了,头也不抬,慢悠悠地说道。
众人一散,宋禹将书房的门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石韬和姚夜午。
“石将军,自你从北寒岛归来,你我二人似乎还从未得空,做下来好好叙叙——”望着窗纸上窗外巡视的宋禹被灯影放大的背影,姚夜午起身剪去快燃尽的灯芯末梢,将灯芯拔高,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许多,“来,石将军,你请坐!”
“谢城主!”就近寻了把椅子坐下,毕竟是武将出身,直来直去的性子,一坐下,他便再也难以抑制住心头的困惑,皱眉不解地问道,“城主,末将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问为何我明知西营早有不臣之心,为何还要再派他们前去汀州再立战功,是吗?”不等石韬说完,姚夜午便慢悠悠地打断了他,对上他眼里诧异的目光,他嘴角浮上一丝深沉莫测的笑意,“此次与汀州一战,不同以往,汀州谋划已久,且与江湖门派有千丝万缕的瓜葛,我们若想短时间内取胜,只怕不易,而周承业既想在此战中一举成名,提高在孟州百姓中的威望,宣示他周承业又回来了,我为何不成全他?就让他的西营和东营先去打这个头阵,等到他感觉不行了,自然会来求助于我,那时,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