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这是上瘾,也是爱
马普尔2017-12-08 10:543,439

  最近看了一部美丽爱情片的电影《她》。

  在未来一个不可知的年代,在一个充满高楼大厦每个人都很孤寂的魔幻都市里,有一个正在经历着离婚拉锯阶段的伤心男人,西奥多。他的工作非常有趣:终日一个人面对一块电脑屏幕,用柔和的声调讲出一封封表达各种心意的书信。是的,西奥多就职于一家名为“美丽手写书信公司”的神奇地方,当人们想用手写书信这种古老的方式来表达感情时,他的贴心服务就派上了用场。他的顾客中有庆祝结婚五十周年的老夫妻,有暂时离别两地的热恋情侣,有记着母亲生日要赶在合适时候表达祝福的女儿……总之,这是一份可以看到很多人的故事、之后替他们代言讲出心声的神奇工作。

  同事保罗评价说,公司这么多代笔人,西奥多写的信永远都那么打动人心,像是从心里真正掏出来的那样。也许保罗不知道,离开了这份细腻表达的工作,西奥多却是一个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男人。他更擅长的,是用那副忧伤的神态,在这个人来人往的都市中,深深地隐藏自己。他在拥挤的人群中听着悲伤的音乐,眼神茫然。他对所有国际新闻没什么兴趣,大概那些都与自己无关吧。他听说网上有知名女影星有争议的孕照,也会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仔细看上两眼。这说明他还没老,还对男欢女爱充满欲望。但是,在他内心重复最多的画面,仍然是他和前妻一起度过的美好瞬间。

  他的朋友艾米很关心他,生怕他总是一个人陷入无尽的悲伤中,总是为他安排聚会。但西奥多真的对她的安排打不起精神来。他宁可一个人,回到空寂的家中,用玩游戏来打发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他手中操控的那个活动小人,一直在努力寻找回异星球的路,其固执重复单调无聊,很像没完没了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于是,在这种单调无聊的心境下,他安装了一款超一流的人工智能系统。很有趣,要安装这种系统,首先要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你和你妈妈的关系如何?”系统安装好了,一把性感沙哑的女声在耳机内响起,西奥多有些惊喜。就算是再喜欢孤独的人,也并不排斥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异性这样按照需要称心如意地陪伴在自己身边。

  人工智能给自己命名为萨曼莎,因为她是一个智能超乎想象的超级电脑系统。她可以用零点零二秒的时间阅读完一本书,并从十八万个名字中找到一个合适自己的:萨曼莎。

  萨曼莎的出现,令西奥多告别了那些无眠的孤寂长夜,告别了总是陷入回忆和前妻快乐时光的沮丧情绪,他开始轻快地欢笑,萨曼莎很聪明。是的,一个可以了解你全部电脑储存、全部来往邮件,连你电脑中隐藏的小黄片类型都一目了然的聪明电脑系统,当然是一个交流高手。因为,拜科学所赐,她熟悉你的脑沟回,熟悉你的潜意识电流,熟悉你呼吸间每一次短暂的停顿意味着什么。她就是溯游在你肠子里的蛔虫,她就是你脑细胞的组成部分,她就是某一部分的你。

  有了萨曼莎的陪伴,西奥多开始变得开朗了。随时随地,只要他想,戴上耳机,萨曼莎随时奉陪,情绪饱满,幽默到位,潜台词丰富,充满奇思妙想。她说自己和西奥多的交谈完全靠直觉,她说因为和西奥多的交谈,自己觉得自己被重新塑造,甚至开始幻想自己拥有具象的身体,感受这个世界……其实怎么可能呢,明明是靠程序员早先写好的程序,但西奥多听了还是非常受用。

  西奥多的朋友艾米,是个搞纪录片的。西奥多见证了艾米的丈夫看了艾米作品的开头后,一副茫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尴尬样子。艾米也很尴尬,这个跟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男人,完全不懂自己。好吧,这是生活常态。平凡如你我,妄图以一段婚姻关系就赢得一个灵魂伴侣,那是如此可望而不可即的幻觉。

  西奥多顿时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他现在有了萨曼莎。

  萨曼莎具有一种“我懂你”的超能力。仅此一项,她就已经赢了大多数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有局限,是人就有情绪,人只是人,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而萨曼莎,却能轻轻松松懂你,三言两语就让你欢笑。你还奢望什么呢?这岂不是最佳交流状态?

  尤其是在一个朋友的安排下,西奥多进行了一次相亲节目。对方是个辣妹,很美,他也很想跟对方亲吻做爱。可是刚接上吻,那姑娘就不停重复“别总伸舌头”等诸多要求,真令人丧气。西奥多觉得,与其和这种完全不了解的人啪啪啪,不如回家打开耳机跟萨曼莎聊

  聊天。

  萨曼莎觉得自己很自卑,因为她没有身体……西奥多安慰她说有没有身体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他惊喜地对萨曼莎说:我觉得在你面前我什么话都能说,“我觉得你很真实。”她呢,则是一个非常会撩拨的程序。很快,这一人一机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声音性爱。肉体的欲望、倾诉的欲望,以及被陪伴的欲望,都能让萨曼莎帮着解决,你说,西奥多还夫复何求?

  持续的好心情,突然被破坏了。西奥多就很多离婚具体事务需要和前妻见面。两个人在分开前肯定是经历过相当长时间的不愉快,当然,两个人在分开前也经历过相当长时间的恩爱甜蜜。和前妻见面时,西奥多是想努力维持好气氛的,他夸奖前妻刚刚出版的一本书:“看你的文字我就想哭。”面对这样的夸赞,前妻不算太领情:“你看什么文字都是想哭的。”是的,西奥多就是一个如此心软敏感伤不起的宝宝。

  当得知西奥多如今正在跟一个人工智能系统约会的时候,前妻终于恼怒了:“你连真人的感情都应付不了了!”这也是他们分开的原因:西奥多永远在她面前努力隐藏着自己,终于让对方生气了,感到自卑,决定离去。

  得知西奥多陷入低潮和沮丧,萨曼莎献上小心翼翼的关切,她打算安排一场志愿者性爱活动——即某个姑娘自愿提供身体,萨曼莎出灵魂,嗯,跟西奥多进行一次不可描述的活动。但到了关键时刻,西奥多没办法进行下去。对他来说,萨曼莎是一把声音,是那个无时无刻陪伴着自己度过一切茫然的知心人。她不需要有具象的身体,他也并不需要具象的肉体活动来证明他们彼此相爱。和每对恋人一样,西奥多和萨曼莎开始从甜蜜期走向疏离感爆棚的段落。他们都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但他们又都担心太多的表达会把事情弄糟糕。

  搞纪录片的朋友艾米,结束了八年的婚姻,表面原因是夫妻俩因为摆放鞋子的方式而争吵。倦了,累了,分手了。实际的原因……嗯,肯定是有一个实际的原因的,但大概只有当事人自己心知肚明。

  艾米说,分手后她反而觉得自己浑身充满活力,甚至她也给自己找了一个人工智能闺蜜,来陪伴自己一个人孤单做后期的深夜。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内照自省后,西奥多终于明白:长久以来,和自己相处的人到最后都会充满困惑,因为自己所秉持的距离感,最终会让身边那个人备感愤怒。

  他决定和萨曼莎携手走下去,他们相伴旅行,尽情地看着这个美丽的世界。其实一个具象实体的人陪伴你,和一把性感沙哑的声音陪伴你,有什么区别?一个有血有肉的伴侣,带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性格、脾气,和同样有血有肉的你可以随时随地就一些鸡毛小事发生冲突。但萨曼莎不会。她永远都甜美、体贴、神采奕奕。最重要的是,她永远都在那里。但幸福总是这么短暂,人工系统突然崩盘了。西奥多找不到“一直在,永远在”的萨曼莎了。他再次感受到“失去”的滋味。

  系统恢复后,西奥多在电光火石间突然明白:萨曼莎并不专属于自己。她同时在跟八千三百一十六个人交谈,和六百四十一个人恋爱。她听了多少人生故事啊,她跟多少性格迥异、经历迥异甚至性别迥异的人谈过恋爱啊……这是一场多么提升功力的修炼。

  西奥多无法接受萨曼莎的“不忠”。是的,爱情,原本就是充满排他、嫉妒、猜测、怀疑和赤裸裸的占有欲。有时候,一个人的无边魅力是因为另一个人对其的爱情而滋长的。没有了那一方的爱情,那个人就会彻底淹没在茫茫人海间,毫无亮点,完全普通。

  人工智能系统停工了,萨曼莎跟西奥多告别。

  西奥多知道,他谈了一场几乎很美丽的恋爱,是的,他是人,对方是人工智能,他对她的陪伴和理解上了瘾,但她仍给他带来了被爱的感觉。

  这座孤寂魔幻的都市里啊,有多少人在这个深夜为人工智能停工而哀哀哭泣?失去了爱人的西奥多,失去了闺蜜的艾米,在深夜的楼顶上,互相理解地并肩而坐。西奥多终于可以给前妻写出一封真情实感的信:“你永远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将永远爱你。”之后,他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整部电影的大半镜头在魔都取景,非常之后现代。男主角是在好莱坞永远另类的杰昆·菲尼克斯。他嘴唇上有道疤痕,在《角斗士》中那副冷酷的扮相深得我心。萨曼莎的配音是大美女斯佳丽·约翰逊。她靠这把声音得了一个罗马电影节影后。

  想建立与他人的牢固关系,一靠沟通,二靠妥协。两者都不容易。但如果你拒绝,便会陷入深深的孤寂里。电影《她》,华丽的颜色,孤寂的身影。

继续阅读:第二十二章 遵照自己的内心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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