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纪律严明,已经开始就地寻找枯树枝来生火做饭,夏尤清与顾怀信站在一处,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感觉此世安宁。
随行的人从后面的车上拿下一些调味料,侍卫打来的野鸡在两人说话的下游河流出宰杀,又寻了些野味一起入锅,浓浓的鸡汤味道从那边传来,夏尤清口舌生津。
还有一些人正拿了自制的鱼叉下河插鱼,极静与极动之间,似乎是从此渔樵生活,不再沾染外界的风风雨雨。
看到这些,顾怀信却依然神情严肃地站在河边,眉宇间仿佛是被融入了灵魂的苛刻。
“每年都会因考题而发生朝堂之间的争论。”顾怀信回答。
夏尤清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每年的考题都不尽相同?”
顾怀信看了夏尤清一眼,“考题相同,弊大于利。”
闻言就知道顾怀信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她连忙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考题的范围相同,大家沿习相同的书册,潜移默化之下对读书人进行教化……”
说到这里,夏尤清突然一愣,下意识闭上了嘴。
顾怀信看了夏尤清一眼,目光晦暗,却并未追问夏尤清下面的话。
但是刚刚夏尤清所说的那些就已给了他足够的提示,顾怀信没再开口,而是在心里默默思索着。
本来统一科考的内容无论朝廷内外都是极力反对的,就算是读书人也大部分都在反对。
毕竟如果统一了,那么万一朝廷规定的范围不在自己所学当中,那么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岂不是白费?
假如不统一,反而还有可利用的空间,比如打听考题,中了自然兴高采烈,不中下一次依然有中的机会。
而一旦统一了,不中那就是一切推翻重来的事情。
是以将这件事情在早朝中定下来,即使是顾怀信都没有这类的心思,但是夏尤清刚刚的话确实触动了他的一些想法。
现在不比往日,九州刚刚收服,他们中的很多人依然对九州报以浓烈的感情,而敌视中商,哪怕九州当朝者做的再不好。
但是如果通过科考来为九州的读书人打开了一个门路,那么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就掌握在了朝廷的手中。
“你以为何种范围内的学识符合中商现在的情况?”
顾怀信的话夏尤清似乎没有听到,她回过头,看着在下游捕鱼的人站在河流当中悄无声息的,甚至尽量远离了些。
如同长在水中一般,似乎他们也了解此刻陛下与那女子讨论的东西是他们不能听的。
夏尤清坐下,早春时节,冰冻尚未化完全,屁股底下冰凉。
记得当初苏扶砺上战场的消息传来,父亲决定带着全家人搬往石湖里,路上她因为赌气曾经让家丁下河里捕鱼,而现在这些侍卫在水中却仿佛感觉不到水的冰凉,一个个神色坚毅。
顾怀信也看过去,目光中的冷淡让那些士兵的动作更加的僵硬。
夏尤清见状噗嗤笑出声。
顾怀信收回目光,瞥了夏尤清一眼。
“陛下,你的眼光很有威慑,捕鱼的时候就不用吓唬他们了吧?”
离开了顾怀信的视线,那些侍卫麻利地插了鱼上岸,几个人一会儿的功夫就查了不少于,这些鱼分散下去,考了几条还能够再煮一锅浓浓的鱼汤。
夏尤清原来可是自己独自流浪过,这时候被人伺候着有汤有菜,还蛮有滋有味的。
见饭做的差不多了,两人也没等人来叫,就过去端过一碗鱼汤,浓白的鸡汤看着就让人有胃口,夏尤清喝了一口,眯起眼睛仔细品味着其中的鲜味。
顾怀信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随着一起低头喝了一口。
袅袅的烟火顺着河边的垂柳悠悠上升,上方的蓝天,下方的青草,耳边是风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旁边的河流水声淙淙。
夏尤清抿嘴一笑,歪头看向顾怀信,“陛下,其实不仅科举,凡事都应该有一个规矩,这个规矩规定了人们在此当中行事,毕竟无规矩不以成方圆。”
原来她并不想亲口提醒顾怀信中商还有哪些地方需要去做,毕竟她属于盲人摸象,对于中商本身就一知半解,而且她身后隐隐的力量都属于九州,如果让那些人知道了她所做的事情,未免不会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水面再生波澜。
夏尤清冷心冷情冷肺,却又总在不属于自己的事情上多管闲事,有时候甚至她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坚持在哪里。
“形以意聚,意因形散,陛下,这句老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夏尤清说完,见顾怀信并没有什么想法,于是她视线往周围一扫,发现好多下人吃着自带的干粮,而也就几人能够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夏尤清看着锅里那一大份的汤。
“果然权势动人心。”
顾怀信并不否认这一点,“如果没有权势,在九州破城的时候你并不会被关押起来。”
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夏尤清摇摇头,“大概是因为我爱多管闲事,否则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糊涂账,算来算去到现在都算不清楚。”
说完,夏尤清喝了一口汤,见顾怀信吃完了东西后没有再管剩下的东西,夏尤清扬声问道:“陛下,锅里剩下的这些你是留着下顿吃还是赏给别人?”
顾怀信站住脚步,微微回头,看了夏尤清一眼,“你自己吃完也可。”
夏尤清,“……”
将剩下的饭食分了下去,夏尤清起身往顾怀信那边走去,她拿手帕擦去嘴角残留的味道,感觉空气中仿佛一阵稀奇的香味。
“陛下点的什么香?”夏尤清循着味道看到顾怀信手里的东西。
“冬眠的蛇类现在爬出来找吃的,这里潮湿,正是蛇喜欢的地方。”
蛇?
夏尤清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隔着衣服仿佛都感觉到了那种鸡皮疙瘩爬满身的感觉。
“它们会往人身上爬?”
顾怀信将手里的香插到马车底下,“自然不会,只是防止它们夜晚爬入马车。”
正在说话的时候,周围已经四处有了这种香味,夏尤清看到有人正拿着香在各处的马车下点了一簇,连她的马车底下都有人插上。
夏尤清看的感叹,“陛下居然亲自动手。”
顾怀信闻言并未感觉到这句话是句夸奖,他点点头,“在外行军打仗,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行军打仗?
这话说的让夏尤清心里一阵不舒服,也不知顾怀信是否是故意的。
等到顾怀信忙完,夏尤清跟上他,一边在后面随着一边问道:“刚刚,陛下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夏尤清话音一落,顾怀信突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夏尤清一眼,眉间的褶皱是警惕。
但是警惕也只是那么一瞬间,顾怀信就继续往前走去。
“现在大陆上分了很多学派,无论拿出哪一学派作为科考的题目,都会受到其他学派的攻歼,你有何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夏尤清似乎预料到了顾怀信会这样问她,但是顾怀信刚刚的眼神让她心生了警惕。
“陛下应该有些想法了吧?”
“是有些想法,但你既然已经开始了九州的改革,那么必然所有弊端都考虑的比朕要清楚,说说你当时准备如何安排?”
夏尤清想要否认,但是看到顾怀信眼中的警告后她默默将即将开口的话咽了回去。
“陛下为何不将此事分派给朝中的大臣?”毕竟大功一件,现在顾怀信长期坐镇九州的白利户(九州新京,后被顾怀信改为原来的名字,即白利户)已经让中商的大臣们暗中心生思量。
夏尤清即使没有看到中商的奏折,但是她也算是在九州执政一段时间,对于那些大臣的心思也能够猜到一二。
这个时候让朝中的大臣们领一道旨意为朝廷办事,所产生的效果绝对大于更多的承诺。
顾怀信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的缓缓问道:“夏尤清,做朕的皇后可好?”
夏尤清一时难以回答,顾怀信的眼中如同深潭般寒凉,此刻却仿佛被投入了月光,细碎地美丽。
“成为这天下的一国之后,与朕共同治理这江山万里。”
以前顾怀信也曾提过这类事情,但是两人当初并不熟识,顾怀信当初所说利用居多,但是此时此刻,夏尤清却分辨不清了。
转眼她又想起曾经在缂丝局中所发生的事情,散乱的思维瞬间收回,夏尤清目光复杂的看了顾怀信一眼。
“陛下想要我做什么?”
顾怀信不语。
夏尤清心里却不太痛快,但是此刻她却很冷静,冷静到自己都感觉到了脉搏的跳动。
“陛下既然不说,那让我猜猜如何?据我说知,陛下现在后宫之中无主,又无外臣逼迫成亲,那应该是当今的太后了吧?”
中商的太后,先皇的皇后,顾怀信被送往九州为质的幕后推动者,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