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尤清忧思一夜，直到跟随着顾怀信坐上马车，依然没有想到应该如何给二哥回信。
顾怀信这一路虽然轻车简从，但是他毕竟是一国的皇帝，所以身边伺候的人有不少。
夏尤清单独有一辆马车，上面都是她的那些书籍，甚至还伺候好了笔墨纸砚，夏尤清看书的兴致不高，偶尔闲散下来从车窗外往外看去，就能看出已经在早春时节想要冒出青青嫩芽的枝桠。
铺平了一张纸，拿一张镇纸将纸张压上，夏尤清轻沾笔墨，随着自己看到的外面的景色将心中所想一一画了下来。
“吁~~~~”
马车停下时的震动丝毫没有影响夏尤清的落笔，车窗边有一个奴才小跑着过来，“夏姑娘，陛下吩咐在此地休息，您是否出来透透气？”
“你们先收拾着吧，我先将这幅画画完。”
夏尤清自小有关动手能力的事情都不太擅长，反而书法及字画能够在同龄人当中拔得头筹。
另一边顾怀信没让底下的人搀扶，自己从马车上下来后，看了一眼正在收拾东西的下人，收回目光，问身边的人，“夏尤清还没下来？”
那人显然也没关注夏尤清这边的消息，闻言脸上的冷汗下来泅湿了背部，他着急地四处去寻找那位夏姑娘的身影。
顾怀信见状脸色一冷，自己迈步往夏尤清马车的方向走去。
“陛下。”
沿路看到顾怀信的人纷纷请安，顾怀信只是挥挥手让他们继续安扎帐篷，直到走到夏尤清的马车前耳边才总算清静了片刻。
看到马车上车窗还开着，顾怀信挥挥手让后面跟着的人退下，他走到窗边，就看到里面的人静坐着，皓腕垂笔，点滴着墨地描摹着桌上的一幅画。
从夏尤清的角度看去，外面青青山水，一片尚且稚嫩的春光，夏尤清将笔落下，自己静静欣赏了片刻，不由就露出了一个高兴的笑容。
可正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被凝视的视线，夏尤清惊醒地抬头望去，居然发现如同一线墨色点缀在山水间，冷淡到甚至只有黑白线条的顾怀信。
在春光的照耀下，顾怀信的脸色显出一份玉色的白，而他身上的衣服却又黑的如同寒铁，而他的眼中黑白分明，就这样静静看着夏尤清。
“陛下？”
顾怀信伸手，“拿来。”
是要看她画的画吗？夏尤清试探地将桌上的画拿起，从马车窗中递给顾怀信。
顾怀信面色不变，也未接过，只是低头往夏尤清手上的画作凝眉看去，他似乎看了很长时间，夏尤清双手端着画纸，因为时间长了手臂僵硬，忍不住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顾怀信收回目光，伸手就将夏尤清手里的画拿了过来。
“哎？”
夏尤清还真被顾怀信的行为吓了一跳，她连忙从马车上下去，跟在顾怀信的身后往前走。
“陛下，我这幅画画的并不好……”
顾怀信将那画作拿在手中，也没见多重视，却偏偏无论夏尤清怎么说都没办法将画要回来。
等到了河边，夏尤清就见顾怀信坐了下来，居然直接就将已经看过的画作展了开来。
“依山傍水……”顾怀信说，“看来你所擅长的，就是山水画了。”
“……嗯。”夏尤清迟疑着应了一声。
“怎么，不服？”顾怀信自然注意到了夏尤清的异状。
“陛下恕罪。”
顾怀信将那画作卷起来握在手中，回头去看夏尤清，“朕何曾问你罪了？”
“陛下，其实我没有擅长与不擅长的画，只是每次情景不同会画出不同的东西，当然，确实景色居多，人物画少。”
“你可曾想过，将你看到的东西画成万卷长画？”顾怀信说，“聚仙楼中曾经出现过一幅青绿山水画，画中色彩浓艳却又不会过于流俗，据说，那幅画是你所作？”
她确实画过青绿山水图，不过聚仙楼中是否画过，由于时间过于久远，她自己都要记不清楚了。
见夏尤清回想的样子，顾怀信并未生气，反而招手让一人过来，他将手里的画递给他，“将夏姑娘的这幅画裱起来，挂在朕的马车当中。”
咦，不对，为什么要将她的画挂在马车当中？
夏尤清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画离自己越来越远。
看着夏尤清这个样子，顾怀信心中幽冷的寒冰融化了些许，他看着夏尤清，眼中出现赞赏，“你画的画意境深远，即使朕坐在马车当中都能够感觉到春意盎然。”
夏尤清却不赞同，“陛下，真正的春意盎然还是在我们沿街的路途。”
“陛下，水已经烧好了，您与夏姑娘来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一个奴才躬身上前请示，他的声音战战兢兢，让夏尤清刚刚有些逾矩的行为瞬间收敛，她心下警告了自己一番。
她过的实在过于散漫，因为从小没有被人命令过，即使后来到了九州皇宫也很少忍气吞声，但是眼前的人不同，她必须学会卑躬屈膝，才能够让顾怀信不轻易动自己。
看着瞬间又将自己缩回去的夏尤清，顾怀信有些不满地看了那奴才一眼，一甩宽大的袖袍，顾怀信自顾向那烧水的地方走去。
夏尤清亦步亦趋的跟在顾怀信的身后，那奴才已经被刚刚陛下看过来的一眼吓的跪在了地上，此时他瑟瑟发抖，夏尤清从他身边走过，也知道低头看了他一眼。
并未为他求情。
有侍卫从马车上拿下一个座椅，搬到一个绿草如茵的空旷之地，顾怀信前面摆了一个桌子，旁边的侍女服侍。
如果单看这些，还真以为这位帝王是出来踏春，只不过他的神色过于严肃，竟让人不敢直视。
夏尤清手里也被塞了一杯水，顾怀信将茶杯放在了桌上，手指一点对面，冷声说道：“为夏姑娘拿一个凳子来。”
于是匆匆有人将凳子搬来，夏尤清慢慢走过去坐下，“多谢陛下赏赐。”
点点头，顾怀信神色不变，这时候周围围了一圈的人，顾怀信本身疑心甚重，这时候也就不会与夏尤清谈论关于朝政的事情，以免第三双耳朵听去横生事端。
夏尤清坐了一天的马车，其实并不太想要坐下，此时她发麻充血的腿还没有恢复，依然想要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但是顾怀信还坐在这里，她屁股底下的座位还是这位陛下赏赐，这时候万万不敢轻易起来。
于是她悄悄地靠着桌子的遮掩伸直了双腿，想要保持上身不动尽量让自己好过一些。
可她哪里知道，顾怀信虽然不知道夏尤清此时在做什么，但看她的表情也能够猜测一二，顾怀信的目光从那放在桌子上的茶杯不动声色地落到桌面上，似乎透过桌面就能看到桌子底下那只好不演出情绪的双腿。
“陛下。”虽然顾怀信的表情没什么不对，但是夏尤清却有一种被人看穿的不自在，忍不住她就唤了顾怀信。
顾怀信抬头，看过去，眼神冷清，让夏尤清猜不透她的想法。
“那个……”夏尤清思索着要用什么方法搪塞过去，突然脑子一转，想起临行前的事情，“上一次诗会对于陛下来说，应该说是收获颇大，全国各地的学者大儒聚集白利户，参加者不下于百人。”
顾怀信点头，示意夏尤清继续说。
“这么多人，其中不乏许多有才学之士，能够为陛下效力的人更是不知凡几，陛下打算安排这些人参加中商的科考吗？”
中商的科举取士，夏尤清以前曾经从邸报上获知，但是具体应该如何科考，又要考什么内容她却不清楚。
但他无论是要如何去考，这样一项制度总要比九州的推荐制要好上不少，起码在一定程度上给了所有的学子一个为朝廷效力的机会，而且能够最大限度的选举人才，并且杜绝了贪污的发生。
而九州推荐制的弊端，没有任何人比夏尤清更加的清楚，他们为了获得一个推荐名额，甚至能够拿出数倍于买官的钱来买一个进入朝廷的名额。
如果大臣刚正不阿还能保证朝廷的清流，假若大臣同样渎职贪污，那么九州的灭国就是最好的证明。
文官不得用，武将不知兵法，从内而外的腐败，从上而下的倾颓。
“假若有心，他们自然会去参加科考。”顾怀信确实在其中看到了不少人才，不过如果对方不想被中商所用，他也不会勉强。
文人的一个笔杆子，一张颠倒是非的嘴皮子，他知道那些人的能力，自然也就有些不屑。
可不屑的同时，在朝政上他还要用得到他们，自然在必要的时候会对他们礼遇有加。
夏尤清闻言倒也理解，她点点头，对中商的科举实在是好奇，于是忍不住问道：
“陛下，科举都会考些什么？”
时人读书很杂，各地的富裕程度又不一样，有条件读书的人家却又很少能够看到朝廷动向。
想要拟定一个统一的考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