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尤清一早醒来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氛围,众女虽然依然在做着手里的活计,但是心思却显然已不在这边。
“你醒了?”
丁雪衣正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外面天气已经寒凉,热水盆上冒着疼疼的热气,让人看一眼就感觉温暖。
“外面发生何事了?”
夏尤清穿好鞋子,打量着外面似模似样忙活的人。
丁雪衣嗤笑一声,“不过是一群想要一步登天的女人,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
或许以前丁雪衣对夏尤清只是慕名的崇拜,可是自从那日晚间两人偶然间的谈话后,这种崇拜才在心中落在了实处。
那张奴隶契约书她也看懂了,当初她并不想签,可是当初前面有人看守,身边又没有可信任的人,她已经感觉到走投无路。
签下后她心中甚至在想,即使皇妃娘娘在这里大概也没有办法为自己脱身吧。
直到那日她为新来的一批女人们送饭。
中商这次翻山越岭攻打九州,本身带来伺候的人并不多,士兵及其各位大人的琐碎生活无人打理,只能在九州的百姓中挑选训练。
但有一日她居然发现了从她送饭的小屋里走出来的清嫔娘娘!
我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娘娘从容地应对那张卖身契,自己毫无办法的事情却轻易让娘娘反转,甚至最危急的时刻,娘娘身边的那个女人反水,娘娘始终神色都异常的平静。
那时候自己都要为娘娘捏一把汗。
“缂丝局……一步登天……”
仔细品味着这两个词,夏尤清悠然一笑,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还想要等外面的情况平息后想办法出去,而她此刻如果万一一步登天了,并不易于脱身。
丁雪衣似乎也没有这个心思,倒是让夏尤清吃惊。
“你为何不动心?”夏尤清问道。
“我?”丁雪衣将手里的丝线劈开,做成缕的样子,“我生是九州人,死也是九州的人!”
当初听到丁振国身亡的消息,夏尤清记得曾听月桂说过,丁振国被中商的人厚葬,本来以为他的家人也会被妥善安置,就算不是妥善安置,最起码也会衣食无忧。
但是夏尤清绝对没有想到,丁振国的家人居然为奴为婢。
此刻想想当初的传闻,夏尤清不禁怀疑到处的消息到底是如何传出来的?
顾怀信的狠她知道,两人虽然没有亲自交过手,但是到底因为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对彼此有些了解。
此刻看来,这人也是十足的一个伪君子。
而站在中商的立场上,他确实让大臣们值得簇拥。
“你在想什么?”丁雪衣看到夏尤清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难道这位东宫皇妃娘娘也看中了那个位子?
夏尤清淡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夏尤清确实没想什么,毕竟现在九州已灭,其他的事情还与她有什么关系?
比如说隐藏在莱豪的那些军队,只要翻过了山,那可就是北齐的境地!
吃过饭没多久,教授缂丝的师傅就来了缂丝局。
“姑娘们,都集中一下,今儿个可有个喜事要告诉大家!”
师傅拍拍手,让大家都集中过来后,她脸上露出喜色扫视着众人。
早在师傅来大家都听到了些消息,此刻师傅的到来让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笑容,可是因为自己身为九州人而尽力克制着,一时间大家的脸上都有些奇怪。
“现在各位大人的战衣有些损坏,而三日后陛下将要举办宴会,所以大人们就想让我们缂丝局制作常服,姑娘们,学了这么久,到你们表现的时候了。”
“只是制作吗?”有性急姑娘赶紧问道。
“当然不是,”师傅笑着,“各位大人的尺寸待会儿你们来我这里领一下,成品出来后就由你们亲自给大人们送去。”
只是一会儿,众女就高兴的欢呼起来。
丁雪衣看到众人的样子脸色难看,她冷冷一笑,扭过脸。
这群没有底线、不知国仇家恨的女人!
缂丝是一个极其难学又复杂缓慢的工艺,想要三天制出成品很是不易。
而且缂丝轻薄,经常用于屏风及扇面的制作,很少有制成衣服的,除了那些王公大臣们。
可是数量如此之多的成衣制作毕竟少,整个缂丝局的人都要分到不少的活计。
丁雪衣当然也领了一个尺寸,她坐回自己的缂丝机前看着上面的花样要求,等心里有了主意后她又忍不住去看夏尤清。
夏尤清的缂丝技术如何,没人比丁雪衣更加清楚了。
自从与夏尤清认识后,每晚都是她帮夏尤清完成的师傅留下的功课。
可谁知当她望向娘娘方向的时候,居然发现娘娘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丝慌乱也无。
哼!
丁雪衣心里有了样子后就开始拿了张纸将样子画出来,这对后来的缠线有帮助。
早在昨日的时候,师傅就让众女将缂丝机上的东西拆下来,即使还有没弄完的也要停下来,就为了今日开始为大人们制作衣服。
夏尤清当然不着急,大概就是她的技术已经这样了,等她弄出东西来以后,应该着急的是师傅,而不是她?
应该吧?
夏尤清突然有些不确定,其实她画样品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但是缂丝的技术……
看着上面“含而不漏、秀而不华”的描述,夏尤清感觉这人怎么就这么事儿呢?
虽然这样想着,但夏尤清轻沾笔墨,稍一思索就将自己想要的图样画了出来。
丁雪衣也画好了图样,不过她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要看看夏尤清究竟画了什么,等她走过来的时候被上面铅笔勾勒出的藤蔓吸引了目光。
“虽然就这么几笔,但感觉好美。”丁雪衣忍不住喃喃。
“嗯?”夏尤清还在苦恼怎么下线。
“喂,你也太会偷懒了吧,就这么点图样!”丁雪衣故作鄙视,才不承认自己羡慕呢。
“嗯。”夏尤清抬头瞥了一眼。
“喂!”看到夏尤清的态度,丁雪衣发怒。
“别急,这个图样对我来说比较困难,我要想想怎么做。”
丁雪衣,“……”
夏尤清,“……”
丁雪衣,“噗!”
夏尤清,“……”
这一次制作成衣丁雪衣在三天的时间内都很难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更别提抽出时间来帮助夏尤清了。
夏尤清自然也知道这些,所以她也没有刻意的表现出需要丁雪衣帮忙的样子来。
三天的时间对于缂丝局的人来说都是紧张而又忙碌的,丁雪衣虽然不屑去参加什么“一步登天”的事情,但是上面的人吩咐下来的事情她却不能不去做。
此时缂丝师傅正在跟郭随侍官汇报说着这几日教导的情况。
“所以,目前来看也就只有丁雪衣一个女孩手艺还不错,以后可以被咱们中商选入宫中。”
这一个选入宫中并非为妃,而是成为皇家的缂丝师傅,现在的皇宫中好多都是太后的爪牙,虽然被陛下拔除了不多,但是这依然不能让陛下放心。
“这丁雪衣是何身份?”
郭随侍官皱着眉头,显然这个姓让他想起来一个人物。
“她的父亲,正是原九州的左茶丁振国。”
听到这个答案,郭随侍官应了一声,“还是再观察观察吧。”
在中商本地来寻找人拉入宫中,太后伸的手太长,难免不会让她查到把柄,但是九州的人对于中商来说还算是干干净净。
“是。”
“除了她意外,难道就没有其他能用的人吗?”
郭随侍官对于缂丝师傅的这边的进展并不满意,所以他问的时候语气中已经有些不满。
“还有一个,”缂丝师傅听出这些不满,不得已将自己印象最深的人又拉出一个来,“只不过她的缂丝技术不太好,但是图样却是整个缂丝局中画的最好的。”
“谁?”
缂丝师傅却又不知是否应该将那人说出来,她迟疑了半晌,想到当初将人送到她这边来的人压在自己手里的银子……
“没什么,我再观察几天。”
她收下银子的时候就听说夏尤清是中商的人,只不过是因为意外给抓了起来,而且好像还给打伤了,并在暗房中关了很久。
假如真的被郭随侍官知道了,这件事情肯定不能这么算了。
郭随侍官闻言也未多想,他面前的这位缂丝师傅是中商的缂丝大师,正是由于她对陛下的忠诚所以才会让他放心的将人调到这里。
“嗯,那你先下去吧。”
缂丝师傅闻言,收下了这一顿训斥后就退了下去。
她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再观察几个人,而且也要尽心尽力地将之技术教导出来。
夏尤清忙碌了三天,看着明明是清雅暗藏高贵的枝蔓,但现在完完全全的怎么像条蛇?而且是一条全无美感的蛇。
“含而不漏、秀而不华”
她的这缂丝成品总算也对应那人要求的“不华”吧?
至于其他的字,勉强来看,其实也算是……应题不是?
夏尤清突然心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