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信的目光骤然凝注在夏尤清身上,这样的目光让夏尤清有了些许的不自在。
“陛下?”
顾怀信并未收回自己的目光,反而在他的神色中带着些不解。
“为何想要与你平平稳稳的做一对这世上最为平凡夫妻如此难?”
“陛下这话中的问题难道自己都未曾发现吗?”夏尤清笑了,“别说我们并非夫妻,就算是父亲,以陛下的身份如何能够平凡?”
但其实夏尤清懂得顾怀信在说什么。
顾怀信的成长与作为皇帝的过往让他总是与人不同些,他所渴望的东西也就更是与人不同。
而与顾怀信不同的夏尤清,却是在一个宠溺她的家中长大,即使后来父亲因为她干涉朝政而对她有所怨愤,但是却依然心中记挂于她。
但这些顾怀信从未享受过。
“如果我们之间不谈论政事……”
“那样陛下放心吗?”
只有在谈论政事的时候,遇到九州的问题夏尤清会据理力争,在这种时候一向将自己情绪隐藏的极深的夏尤清才会稍微露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而脱离了政事,在九州的问题上双方彼此闭口不谈,按说这才应该是顾怀信最为放心的方式。
可实际上就如同夏尤清了解顾怀信一般,顾怀信也了解夏尤清,他了解这个女子的智谋深远,如果让夏尤清将自己的想法隐藏下去而在暗处筹谋些什么,还不如将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顾怀信与夏尤清之间想要谈感情?
即使两人之间互相吸引,却难如登天。
“陛下,九州那些残余部下的实力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深不可测,而他们现在也渐渐拜服于陛下的能力,即使陛下忌惮于他们,也实在不必日日想着要如何将他们从现在的职位上拉下去。”
“朕倒是想知道,你远在千里,又是如何知道的九州的动向?”
夏尤清表情丝毫未变,“没有些傍身的资本,又怎么敢乖乖随着陛下的愿来到这吃人的后宫?”
夏尤清说的是但太后,本来以为顾怀信会顾虑着母子情分或者天下学者的悠悠众口,所以他彻查但太后那些污糟之事时会有所忌惮。
但是谁知道当顾怀信手里有了切实的证据后,会下手如此的快,如此的狠。
“你什么来来去去无非那几个人,让朕猜一下,是洒扫院落的粗使太监?还是近身伺候的宫女?还是最为你信任的老嬷嬷?”
顾怀信似乎漫不经心的说着,但是他却又并不执着于夏尤清的答案,因为即使他将这个人找出来,并且将这个眼线钉子拔除,但是以夏尤清的能力,肯定能够重新安排一个人在身边。
“陛下如果感兴趣,不妨猜一下。”
大概也知道顾怀信不会如何,夏尤清也只是微微笑着回道。
见状顾怀信也不执着于这个话题,他伸手拉住夏尤清的手腕,微微用力将人拉入自己的怀中。
“陛下!”夏尤清被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抵住顾怀信的胸口。
“既然侍寝了一次,那么再多几次又何妨?”顾怀信今晚表现的很奇怪,夏尤清想不通他是遇到了什么,只听顾怀信继续说道,“既然朕得不到你的心,那么就这么下去也不错。”
只是一个打岔的功夫,夏尤清就感觉自己身上一轻,已经被顾怀信凌空抱了起来。
“陛下,陛下请自重!”夏尤清眼中慌乱了一瞬,“我并不是这后宫你的妃子!”
“不是妃子?那你就是朕的人质。”
顾怀信的话简单,却兜兜转转间让夏尤清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九州后宫那个被欺负孤立的孩子。
“我也非质子。”
“那朕留你在宫中难道就是为了多一双碗筷?”将顾怀信往床上一扔,顾怀信欺身压了上去。
一夜颠鸾倒凤,夏尤清第二天早晨起来后顾怀信已经上早朝去了,夏尤清招来宋嬷嬷伺候更衣。
宋嬷嬷一边为夏尤清整理的衣服,脸上带着压也压不下去的喜意,当她去为夏尤清整理床铺的时候,看到上面的痕迹更是羞红了一张老脸。
夏尤清也感觉有些不自在,昨日的一幕幕如同浮光掠影,很快地在脑海中一页页地翻过去。
“宋嬷嬷,将那些都扔了吧。”
看宋嬷嬷还要将床单收起来,夏尤清别过来,直接吩咐道。
谁知宋嬷嬷闻言脸色一白,她连忙放下床单跑到门边焦急地往外看了看,见没人才松下了一口气。
“夏姑娘,这些东西是每个后宫女人承宠的证明,又怎么能随便扔?让前面的那些大人们看到了,非得参您一本不尊子嗣。”
不尊子嗣?
这四个字的罪名还挺重,夏尤清感觉好笑。
她原来一直伺候李其瑞,可天下间谁都知道李其瑞的荒/淫无度,自她见了李其瑞,几乎日日都看到李其瑞离不开女人,那样的东西多了去了,又有哪个太监想到要珍惜这些?
李其瑞……
这个皇帝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夏尤清心情不算好地摆摆手。
“那你处理掉吧,只要别让我看到就好。”
等宋嬷嬷抱着床单想要出去的时候,夏尤清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
“等等,你将这些,放到单独的一个柜子当中。”
是她想差了,在这宫中步步维艰,明知道是陛下使用过的东西,又怎么能让人随便处理?
即使她心中再不满意,也要将这些不满意藏在心里,否则哪天说不定就会栽在这些东西的身上。
“对了,宋嬷嬷,我上一次的这些东西,你知道放在了哪里?”
宋嬷嬷闻言,笑着回答道:“那毕竟是姑娘初次的落红,老奴已经为姑娘收好了。”
闻听此言,夏尤清有些别扭地松了口气。
将人打发了以后,夏尤清提着笔左思右想却无法落下一字,干脆就打算去御花园逛逛。
虽然夏尤清还没有什么位份,但是就凭陛下独宠她一人的地位,在这宫中就颇为受重视。
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再跟着四个小太监,月桂在侧后一步的位子跟着,他神色平淡如同淡水,眼中却时时警惕地看着四周。
“进宫这么久了,居然很少来御花园。”夏尤清感叹道。
月桂闻言回道:“小姐一直忙的都是大事,自然很少有时间如今日这般游玩。”
“说来也奇怪,我以前最为讨厌这些写字的东西,有段时间二哥都因为让我练字颇为头疼,但是这两年来仿佛将一辈子的字都写完了。”夏尤清感慨。
月桂却不赞同,“小姐的一辈子还很长,哪能轻易说一辈子?”
夏尤清闻言轻笑一声,带着人悠悠哉哉地逛着。
突然听到旁边的花丛中传来一阵声响,月桂眉眼冷厉地往那看去,“出来!”
夏尤清也停下脚步,看着月桂瞬间如同换了人一般,身上平淡冷寂的样子刹那变为冷厉的罗刹,抽出腰间的剑就要往前刺去!
“夏姑娘饶命,是我!晚秋!!”
一阵女声伴随着一个人影狼狈地从花丛中翻滚出来,夏尤清拦住月桂,注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
“秋晚大宫女?”
没想到还会看到这个女人,但太后倒台后夏尤清并未问荣华宫中奴才的去向,但想来也不会好过,尤其是深受但太后信任的秋晚大宫女。
眼前的秋晚大宫女哪里还有以前颐指气使的模样?
她的皮肤或许因为干粗活而粗粝不堪,而她的双手因为冬季刚刚过去,冻疮好了后的赖疤还没有好完全,在她那曾经独属于大宫女保养得宜的手上难看的紧。
而以往自信又自傲的宫女,此刻却神色带着深深的恐惧,她将额头抵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夏尤清甚至能看到她身子的颤抖。
“你起来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夏尤清刚刚入宫,秋晚大宫女受但太后的命令要给夏尤清一个难看,当初的秋晚大宫女有多么的嚣张,此刻的她就有多惧怕。
可是夏尤清并无意为难她。
刚刚想让秋晚起来,不远处跑来一个老嬷嬷,一看到眼前的情况上来就跪了下去。
“夏姑娘恕罪,是老奴没看好这丫头,夏姑娘恕罪!”
这老嬷嬷狠狠磕了好几个头,见夏尤清站在面前神色不辨,她目光一转落在跪在旁边的秋晚大宫女身上,神色一狠,一个大耳瓜子就抽了上去!
“你居然敢冲撞了夏姑娘,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大宫女?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而以前丝毫受不得委屈的大宫女,此时却只是抱着头跪在地上默默忍受。
夏尤清冷喝一声,“好了!”
老嬷嬷如同被人掐了脖子的老母鸡,瞬间不敢吱声。
夏尤清伸出手揉了揉自己又有些疼的额头,不耐烦地摆摆手,“她并未冲撞与我,你们下去吧。”
这宫中的人情冷暖比之别处要更加势力,夏尤清看着被老嬷嬷拽走的秋晚,面无表情的想着。
“简直能将人逼成疯子。”
夏尤清喃喃自语的话仅仅落入了月桂的耳中,他低下头,既未点头也未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