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户长府，夏尤清从轿子上下来，并认真地向轿夫道了谢。
看到清嫔娘娘已经拐个弯不见了踪影，轿夫探着头跟后面的老友感叹，“清嫔娘娘如此的平易近人，真不愧是娘娘啊。”
老友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将烟杆又插在身后，“你又叫错了，以后就叫夏姑娘吧。”
“唉唉，省得了。”
不说这两位轿夫，夏尤清此时正坐在母亲的床前，看着头上盖着湿毛巾，睡的昏昏沉沉的母亲。
“娘，我就要走了，”拿下毛巾，不假他人之手，放入旁边的凉水盆中将毛巾重新打湿，拧干后重新放在母亲的额头上，“你一定要好好的。”
自夏父死后，夏母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夏尤清即使再担忧，但是却无能为力。
对于夏母来说，他们这些做儿女的是她的命根子，但是父亲却是母亲生存的支柱，是唯一能够跟她扶持着一起走下去的人。
但是现在父亲先走了，母亲一个人根本无力独自活下去。
“娘亲，”夏尤清红着眼眶，却微微笑着，“您现在这样，就像我当初面对父亲一般，我真的没有丝毫的办法了。”
看着母亲那毫无反应的面容，夏尤清轻轻抚摸着母亲的面容，忽而就笑了下，“不过就这样睡着也好……娘亲的梦里是有爹爹吗？”
父亲……爹爹……
夏尤清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称呼父亲了，如此的陌生，却又是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光影一暗，夏尤清回头看去，就看到站在窗外的二哥，她连忙站起来走到了二哥的身边。
“你身体也不好，怎么出来了？”
夏飞阁含笑坐在外面的石凳上，头上缕缕的阳光照射下来，让他的笑容沉静而又温暖。
“什么时候动身？”夏飞阁问道。
“……明日。”夏尤清不想提起这个。
闻言，夏飞阁点了点头，从他的脸上，夏尤清分辨不出二哥此时在想什么，只见他抬头的时候依然是笑容。
“路上多带些东西，半路上缺了什么东西即使去买，也不如自己带着的舒服。”
夏尤清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声音糯糯，带着一丝撒娇，“怎么，你也能给我准备母亲做的那些被褥？”
说完，夏尤清一顿，脸色暗淡了下来。
夏飞阁叹了口气，起身揉了揉夏尤清的头发，“什么时候这么笨了？”
夏尤清扭头躲开夏飞阁的手，有些不乐意了，“不就是因为二哥你太聪明，反而把我衬托的笨了？”
夏飞阁看着夏尤清气鼓鼓的样子，被气笑了，“牙尖嘴利。”
闻言夏尤清也笑了起来。
两人能够这样毫无阴霾地相处，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的机会了。
……
……
来时的路因为雨季而走的艰难，去的路上已经好了很多，夏尤清借宿在一间破庙当中，燃烧的火堆驱散了一些寒意。
月桂被夏尤清撵去睡觉了，二哥派来保护她的人一部分人守夜，夏尤清坐在火堆旁边，看着跳动的火苗，心中已经开始想起了家。
这间破庙并不大，隐约还能看出曾经的香火鼎盛，前面的两个蒲团脏的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除了打扫出来的地方，到处都是蛛网及灰尘。
夏尤清盼着腿回头看着已经许久没有人修护的神像，上面已经有了裂痕，可是神像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天下慈悲的。
战乱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战乱带来的影响，依然在这边土地上的角落中不经意地被发现。
有寺庙，想来附近以前应该有个村庄，里面的百姓偶尔回来供奉寺庙里的神位，或许祈祷风调雨顺，或许祈祷姻缘，也或许是早生贵子……
百姓们的冤枉是如此的简单，只要吃饱喝暖能够进行生命的延续，他们就很容易获得满足。
“小姐还不睡吗？”
月桂醒来起夜，看到小姐依然坐在火堆旁，却背对着火堆一直抬头看着神像，他怕小姐在深夜中因为夏父而伤心，故而开口引开小姐的注意。
夏尤清低头笑了下，“这就睡了。”
停了片刻，见小姐还未动身，月桂问道：“小姐在想什么？”
“在想国泰民安，在想万里无疆……”夏尤清声音很轻，说完后她起身双手合十，拜了拜，月桂见状连忙站起来，学着夏尤清的样子也拜了两拜，然后他看着小姐。
夏尤清心中明白，想要国泰民安是多么的不容易。
国泰民安，需要君王的治理，但是只单单拥有一个君王是远远不够的，它需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这套制度能够具有有效的约束能力，能够让下一任君王，甚至千百年后按照这个制度执行下去。
“但是真的拥有这么健全而又稳定的制度吗？”
夏尤清心中迷茫，九州以前的皇帝也算是励精图治，李其瑞虽然无为，但是却不曾将李世琮的任何制度加以更改，但是即使这样，却因为陈公公的欺上瞒下而导致了九州的灭亡。
“如果加上监管……”监管陈公公之流，监管超出这项制度的人或者势力？
月桂却未明白小姐究竟在表达什么，他听的隐隐约约，最后点了点头，“小姐想的总是有道理的。”
夏尤清笑了笑，并未对这件事情再多说，她的这些想法，或许二哥会理解，或许顾怀信也会理解。
但是她却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因为这个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而且她也并非一个国家的掌权者，实际不必要为了这些而劳心劳力。
更重要的是……
一旦这个制度制定，是顾怀信绝对无法容忍的，这是顾怀信的底线。
寺庙之外的夜色看起来总是让人感觉阴森，不远处传来狼的嚎叫，让人无端有些不安，夏尤清甚至想要起来看看守夜的人还在不在。
这里的夜晚，也过于安静了些。
突然她就想起九州灭亡的时候，她被迫流亡的那一段时间。
那一段时间黑暗、无力，也正是那一段日子，让她真正看遍了九州的土地，让她感觉到这一片土地上是如此的多灾多难。
当时流亡的她其实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简单，生存却成了不容易的事情，渐渐的夏尤清就发现，战争带给一个国家还百姓的伤痛，即使君王勤于朝政也不容易让这个百姓的伤痕这么容易过去。
一整个夜晚都有狼群嚎叫的声音，夏尤清不知道那些狼是否在附近经过，等她起来的时候，她转身看着身后的神像。
“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是否还相信神的存在，如果你真的能够为天下百姓实现他们的愿望，那我跪你，”夏尤清说着，脸含虔诚地双膝跪地，双手在胸前交叉，置于额头前空置的土地，磕头，再磕头，再次磕头……连续六次，直起身子，夏尤清说道，“我愿我的父亲下一辈子能够简单些，能够没有这些家国天下的责任。”
说完，夏尤清再次磕了六个头，起身看着神像片刻，转头摆了摆手，“我们走吧。”
一早起来，路上的露水还有，走起路来让人感觉潮湿却清新，夏尤清将帘子掀起来，看着外面的天色。
“我们快些赶路吧，这个季节在山脚下行走不太安全。”
雨季会让山体松动，山上的山石及泥土会顺着水流而下，一旦山石多了，遇到了基本上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夏尤清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的。
可谁知刚刚这样想，第二日他们路过的地方就发生了事情，好在山石松动的时候他们还没走到那里。
“小姐，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夏尤清在马车周围随意走动着，闻言她有些担心，“能清理出来吗？”
月桂回答，“咱们人手太少。”
“绕路呢？”
“纪大哥已经去找新路去了，但是现在还没有回来。”
走到路边坐下，夏尤清示意月桂再去打探。
虽然这里也不太安全，但是夏尤清实在没有心思折腾了，今日晨起时她就有些头疼，此时更是难受的厉害。
不一会儿，月桂与纪侍卫一起回来了。
“如何？”夏尤清问道。
“小姐，这是附近唯一的路。”
夏尤清闻言蹙起眉头，心中有些烦躁，看来是要退回去让官府将路清理出来，或者换一条路走。
但是现在雨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又下一场雨，此时清理路障实在是不安全。
“在路边竖个牌子，让过路的人知道前路不通，我们先回去找其他的路。”
最近的户在山的另一边，他们此时过不去只能后退。
夏尤清说完就上了马车，靠在马车上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神色有些憔悴。
不一会儿月桂在外面敲了敲车壁。
“什么事？”
“小姐，我这里有二少爷为您准备的药膏，我进去给您按一下额头？”
夏尤清闻言惊讶了，二哥连这些都为她准备好了？
不管怎样，在此时此刻，夏尤清心中也轻松了起来，本来已经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