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玲的脸色不太好看,大概是因为我的话,正好触动到她这些年埋在心里最不愿去想的事情。
“叶小姐,你那么聪明……”我语气逐渐放缓:“应该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而且这么多年,你也一定怀疑过,对吗?”
叶玲死扣着嘴唇,不发一言。
看着她面色凝重,我大概能体会到她内心的那种煎熬和纠结。
“你怀疑过,只是不敢去想,对吗?”我知道我这样很残忍,可我不得不继续逼她,只有逼她看清楚心里不敢面对的事情,才有可能让一切大白。
“可是你知道逃避不是办法!逃避不可能让你丈夫重新回到你身边,也不可能让孩子一辈子活在这样的阴影里!”
“你别说了!”
叶玲急了,重重的垂头,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但我内心却有点内疚,毕竟说到了人家的痛处。
“对不起叶小姐,我不是有意刺激你的,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我都不应该自欺欺人下去了,不是吗?”
她的肩膀还是在抖,只是抖动不那么剧烈了。
她在逐渐让自己平静,也让自己思考。
我安静的在一边不再打扰她。自己起身在屋子里转转,桌上摆着很多相框,里面都是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合影照片。
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候,笑容都是比花还甜的,光是看这照片,都让人忍不住笑出来了。
我一个个的看过去,良久,忽然传来叶玲的声音,她在我身后。声音冷的像是刚才冰库里爬出来。
“那是小凯两岁的时候,我和他爸带他去游乐场玩。”
叶玲说着从沙发上起来。站到我身边。看着电视柜上一排排的相框,继而垂眸看向我手里的这张,眼里是数不尽的哀泣和感伤。
“这也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这么开心的在一起了。”
我心里一沉,不自觉就跟着她悲悯的情绪走:“那后来……”
“后来荣正工作室宣告破产,被正荣公司收购,我丈夫因为贪污贿赂……”
叶玲终于肯说出当年的事情,她语调淡淡,确实掩盖不住的悲凉。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张三顺将我们母子带到这里,他说只要李乾一天不出面顶罪,我们母子就会有危险,所以一直都是他养着我们。”
我不禁皱眉:“出面顶罪?”
这是为什么。
“我丈夫是怎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张三顺跟了他那么多年,自然也了解自己的老板为人怎样,李乾他是绝对不可能做任何犯法的事情。况且荣正工作室那些年做的很不错,蒸蒸日上,他更加没必要掺那趟浑水,自己给自己惹事情。”
“所以,你和张三顺都不相信通缉令上的事情是李乾做的?”
叶玲点了点头。
“既然不是李乾做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大方方去自首啊。”
叶玲苦涩地笑,她从茶几上拿了条干净的抹布。将那些相框一个一个的擦过去,一边擦一边开口:“事情如果有这么容易,我早就不会这么揪心了。”
“我们虽然都知道李乾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但听张三顺告诉我说,栽赃李乾的,是一个神秘,所以只要李乾自首,他们就一定能把这个罪名坐实。”
我皱眉:“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好端端的却会污蔑李乾呢?”
叶玲犹豫了几秒,在迎上我诚心认真的眸子时,她还是松了口:“听张三顺说,是因为那个人看中了我老公手上的资源,提出合作的要求,但我老公不肯答应,所以就只能被他们绝了后患。”
叶玲好多次都提到过这个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想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叫白凡的男人。
“叶小姐……”
我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别叫我叶小姐,我比你大一点,叫我叶玲姐就行了。”
“嗯好,叶玲姐。”我开口:“你告诉我的这些,都是张三顺给你讲的吗?”
叶玲点点头,继而沉沉叹了口气。
“我能怎么办,我能依靠的,能相信的只有张三顺一个人,我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除了听他的话,按照他的要求委身于在这里,我还能怎么办?”她说着说着就有几分激动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睫毛颤抖如蝶翼:“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说什么下落不明,李乾恐怕早就离开人世了。你以为我不想弄清楚这一切的缘由么,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啊,我要把阿凯养大,我要对他负责任,我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他是李乾唯一的孩子,我自己是无所谓的,可我不能让他们李家绝后啊!”
叶玲说的很激动,眼泪最终还是不可抑制掉落下来。她红肿着眼睛,让我忍不住跟着她难过起来。
“我懂你的感受。要为了重要的人放弃自我,是极其困难的一件事情。”
“那么你既然能懂我,又何苦要这样逼我。”
“叶玲姐。”我上前半步:“我需要你的帮助。”
她苦涩地笑:“很可惜,我真的什么都帮不了你。”
“你有想过将来的某一天,阿凯长大了,问自己爸爸的去向,你难道能骗他一辈子吗?”
我的质问让叶玲愣住,眉眼低垂。
“逃避和自我欺骗都不是办法,逃得了一时却躲不过一世啊,将来总有要面对的那一天。况且,既然我都能找到你们母子,那之后会来的找你们的,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
叶玲身子一震,后退半步险些摔倒。
“叶玲姐,帮我,其实也是在帮你自己。”
“叶玲姐……”
“够了!”
叶玲内心思想斗争加剧,我知道是因为我的话让她动摇了,只是这十几年来她都这样自我麻痹式的过去了,现在想让她这么快理解我的话并站在我这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叶玲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手指插在发丝里,不再看我。
“好。”我低头看着她,我知道她的痛苦,也理解她的无奈:“我相信你最终一定会想通的。”
我从口袋里掏出名片放在桌上。
“我把我的名片留在这里,如果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打给我。”
说完,我便往门口走去,手刚放在门把上,便听见身后的声音。
“如果我肯打给你,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把这个幕后黑手抓出来,我就必须要了解当年的一切,你是唯一经历过的旁观者,你如果愿意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会对我的调查有很大的帮助。”
我不想隐瞒她,所以后面的话我也一并说了出来。
“但同时,也可能会加快暴露你和儿子的行踪。”
一旦被对方察觉,他们母子可能就会有危险。
“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死的不明不白。”
“陆小姐!”她又一次叫住我。
“你知道我丈夫死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分外艰难,哽咽着,极力地隐忍着。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想起来顾生那天告诉我的话,她在白凡的文件里看到的,李乾的死……
“他死于一场车祸,司机酒后驾车,关了几年就放出来了。”
我转头看见叶玲悄然握紧的拳头。
“那你知道关于那个司机的信息吗?”
我摇头。
“我如果知道他的消息,何苦过来找你帮忙。我想如果我们合作,一定可以把他,还有一直隐藏在背后的大人物揪出来。”
“我知道了。”
叶玲靠在沙发靠背上,重重合上眼睑。
“你回去吧,如果我想通了,就会打电话给你的。”
“好。”
我从叶玲的家里出来,外面天朗气清,可我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她好像有很多地方和我很像,为了孩子不得不放弃自我,可仔细想下去好像又不像,因为我和她的选择不同,她选择忍气吞声,能逃就逃,但我却不愿放弃,虽然这样可能会伤害到我的孩子,可我狠下心,也毅然决然地决定这样做了。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动摇我想把这件事情查明白的决心。我已经浑浑噩噩活了好多年,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小区院子里很安静,几乎没人来往,大概是上班时间,这里居住的人,也都是需要朝九晚五辛苦打工的人。
我长舒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给顾生打电话,通知她等送完孩子不用回来了,直接回去公司,可我刚把手机屏幕点亮,看见有几条消息,点进去看是顾生发来的,只是我还没来及点开看看是什么内容,忽然面洽一片黑暗,我被人蒙住眼睛,捂住口鼻。
鼻尖传来一阵诡异的香气,我轻轻闻了闻,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等我在醒来时,脑袋昏沉的厉害,艰难地睁开眼,看见的却一派熟悉的景象。
这是我的房间!
是谁把我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