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图溜进书房逃离打扫任务的男人被我半路拦截，看着他充满幽怨地接过我递来的抹布与手套，我很欣慰地迈步走开了。
其实霍未澜的住处相当干净，打扫的工作一点也不艰难。我与他一人一边擦拭着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户，时隔已久的阳光冲破了云层，暖洋洋地洒下一道光来，将客厅的地毯照得发亮。
眯着眼心不在焉打扫的男人抬起了目光，迎着从头顶射下来的光线，眼神慵懒，全身都散发出暖洋洋的味道来。
包裹在阳光下的霍未澜穿着一件灰色的居家毛衣，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子，身形挺拔好看，乍一眼看过去，竟像一个不懂世事的少年。
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抹布扔在了对方的脸上：“好好打扫，装什么忧郁少年！”
颇有继母风范。
霍未澜撇着嘴，颇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透明玻璃上抹满了肥皂泡沫。
泛起的白色泡泡，在阳光的折射下变得五彩斑斓，轻轻一吹，便纷纷扬扬着在空气里飘荡开来，满满的肥皂水味道。
像是许久以前孩童的梦，以五彩的玻璃弹珠和肥皂泡泡装饰的梦，简单纯粹，没有一丝杂质。
霍未澜看着这些漫天纷飞的肥皂泡，失了神，眼神变得空洞幽深，像是陷入了一场阔别已久的回忆，而我半跪在柔软的地毯上，一边擦拭着玻璃，一边欣赏着男人绝世的容颜。
久久地终于听见他嘀咕一句：“我从法国空运回来的进口地毯，不能水洗的……一万八一平，从你工资里扣吧！”
说着纷纷扬扬的白色泡泡最后全都缓缓坠落在了绒绒的地毯上，然后瞬间炸开，溅出小小的水花。我不由得想起了饺子的口水，相比于这么微不足道的肥皂水，它才应该是重灾区才对。
心里这么想着，就见不知何时挪到了太阳底下敞开了粉色肚皮呼呼大睡的毛孩子，被落在肚皮上炸开的肥皂泡沫惊醒，相当艰难地翻过了身子，四处嗅着味道。
不由玩性大发，摊开手掌的泡沫，用力一吹。
又一场泡沫雨纷纷扬扬落了下来。毛孩子似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吓得四处乱窜，等到缓过神来，察觉这些透明炸弹对它并没有危害之后，又扯着嗓子“嗷嗷”叫着追着这些泡泡满地打滚，玩得不亦乐乎。
我很快喜欢上了这只小家伙，永远都是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样子。
生气或者挨了骂的时候就躲进书房的书桌底下，呼呼大睡一觉起来，又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胃口永远好的惊人，随便躺在什么角落都能秒睡着。
我和霍未澜倚着玻璃窗户，暖洋洋的日光落在背后，难得惬意舒适地看着饺子满地打滚。
霍未澜温和而清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年发现它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场大雪。它躺在一个纸箱子里，身体小的可怜，冻得全身抽搐。”
沉默了，看着眼前玩得格外开心的小家伙，不知道它自己对于这段经历还有没有一点印象。
“它现在长得很好。”
转过脸，霍未澜脸上的笑容平和清冷：“我可是花了八千块才把它的小命给救回来的。”
不由得翻起了白眼：“你不是话四万块买一只巴掌大小布偶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人吗？八千块对你来说……大概可以买两块抹布吧！”
我摇晃着手中的抹布，又晃出了一堆明晃晃的白色泡泡，远处玩得正嗨的小家伙见了，后腿发着力，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与我撞了个满怀。
两个人倒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却不知道究竟在笑什么，只是觉得这样一个阳光丰沛、空气清朗的午后，就这样倚着玻璃门窗晒着太阳聊着天，感觉格外的美好惬意。
我和霍未澜的大扫除活动，在饺子的掺和之下最终变成了一场泡沫大战。起因是饺子玩性大发，在我的怀里钻来钻去，惹得我一阵痒痒，躲闪之际一不小心将手中沾满泡沫的抹布拍在了霍未澜那一张清秀俊朗，轮廓分明的脸上。
变成了一张白花花的小丑脸。
饺子望着自己的男主人，脑袋歪了又歪，不明所以。
而我虽然极力忍耐了，但依旧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很多年之后回想起那样一个温暖惬意的午后，心里依然觉得温馨。
那日空气中充斥着的肥皂味道，漫天飘散开来的白色泡泡，脚边追逐不止的白色小狗，都成为了记忆中最值得珍藏的珍贵画面。
好像在我的这一生当中，这样肆无忌惮疯闹的场景屈指可数，而我想对于霍未澜来说，这也是他鲜少过过的真正的新年。
我和他最后累到相互瘫倒在地毯上，身边躺着一只大喘着粗气，口水留了满地的小狗，笑得那样大声。
我与霍未澜头顶着头躺下，我努力地仰着脖子，也只能够看到他那一头蓬松柔软的头发。
但是他的声音清亮，透出了轻快的语调对我说道：“你知道吗？你和西岚真的不像……其实在今天之前，我都一直在自问，是不是因为西岚的原因，我对你的感觉才格外亲切，可是后来我明白，可能第一眼有这样的因素存在，可是再往后，你只是许知音，与岳西岚没有任何关系。”
呼吸一时间难以平复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肥皂水的味道不断涌进鼻腔喉管，我沉默着，不知如何应答，但是内心却是难得的恬静安然，好像周遭的一切事物与我无关。
霍未澜的声音紧贴着耳际响起，我听见他说道：“今天，谢谢你。”
“谢我的话，没有什么表示吗？”
嗯？
霍未澜如果知道道谢的代价是被我拉到屋外贴春联，最后一双修长白嫩的双手被冻到通红僵硬的话，他大概就不会这么草率地对我说“谢谢”这两个字了。
“你贴歪了！往右边一边！”我仰着头，阳光照进眼中，依然不影响我指挥若定。
最后男人将两边的春联贴好之后，咆哮着甩着手臂，哀嚎道：“我这明明是洋楼啊，为什么要贴春联！春联这么丑为什么要贴！”
我并不常常有机会看到霍未澜崩溃大叫的场景，所以只倚着门框，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他。
偌大的房子里，终于有了些许过年的味道。
饺子在客厅里撒泼打滚，我看着正要从木梯上下来的霍未澜，大叫一声阻止了他，在男人露出疑惑的神情看着我时，猝不及防从身后拿出了两盏大红色的小灯笼。
“大灯笼都卖完了，应应景嘛！”
男人哀嚎一声，惊走了一旁独自玩耍的小狗。
我与霍未澜除夕之夜的最后一个节目，是包完饺子之后，一边吃着新出锅的饺子，一边相互坐在客厅沙发的地板上，喝着啤酒，看着春晚。
霍未澜起初不屑极了，从卧室里抱出了笔记本电脑，专心致志地借着电视里的微弱灯光打着游戏，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距离春晚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间，电视里播放着的广告也透着浓浓的年味，我把买来的所有零食在地板上摆成一排，心无旁骛地等着春晚开始的倒计时。
今年的春晚，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心意，但是大概是习惯使然，我依旧看得目不转睛。
而当身后一直幽幽的大手伸过来，夺走了我手里的薯片时，心头不由得一惊。转过脸去看到霍未澜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屏幕。
电脑被扔在了一旁，已经黑了屏。
就这样，按霍未澜的描述来说，是在我的暴力压制下，贡献了他的第一次春晚经历。
我问他“感觉如何？”
他回答“通体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