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霍未澜将战场从沙发转移到了客厅地毯,赶走了起床气的毛孩子,它气鼓鼓地瞪着一双大眼睛,却又迫于霍未澜的淫威,只好扭捏着一只大屁股,将阵地转移到了书房。
最后霍未澜靠在我的肩头,似梦似醒。
而我在漆黑的环境中张大了眼睛,久久无法平复心情。
霍未澜今天的心情很奇怪,他跟我说了很多,而在他的一番描述当中我也开始明白,自己曾经像一只小丑一般,自以为与任闵也算是曾同住在一片屋檐之下,好歹算了解对方。
其实我对他的世界,根本一无所知。
任闵的母亲曾经是一名红遍一时的歌星,当初任老年轻的时候,可以说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曾经怒掷千金为红颜,成就圈里圈外的一段佳话。
郎才女貌,两个人很快携手步入婚姻殿堂,任闵的母亲为了任老在她最当红的时候放弃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安安心心相夫教子。
当时业内一度将两人列为才子佳人的楷模,却没有料到,两人的婚姻没能熬过所谓的七年之痒,任闵六岁的时候,父母宣布离婚,他的抚养权判到了任老的手中。
而当时还算年轻气盛的任老,在离婚短短三个月后,就重新再婚,迎娶了一位家境颇丰的名门望族家的千金,也就是任夏的母亲,安在秋。
任老的再婚将任闵的母亲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当时圈内的各式娱乐新闻争相报道,而正在为重新复出歌坛全力做准备的女人,所付诸的一切努力却因为这偌大的舆论压力而全部功亏一篑。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她不幸的婚姻之上,甚至不乏有媒体新闻揣测,任闵的母亲的复出,只不过是为了博人眼球的噱头。
一向骄傲的女人终于崩塌了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时隔七年之后的再度复出,整个歌坛的光景早就已经不复从前,再没有人关注到她的歌声和才华,只有人不断地盯着她身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观察与揣度着,这伤口有多深,什么时候会发炎溃烂……
第二年年底,年仅三十二岁的歌坛女星林溪和在自己租住的狭小公寓内香消玉殒。
而那个时候,任夏刚刚出生,任家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片欢愉热闹的气氛当中。
没有人关心,黑暗的角落里,有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孩子盘坐在地板上,哭得瑟瑟发抖。
霍未澜向我描述这样一个场景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喉咙间一阵干涩疼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抬头看到对方的眼中竟然盈盈闪着波光。
亮晶晶的。
林溪和死后,短时间内有大篇集中的新闻报道了她的死讯,甚至有的电视节目将她的一生坎坷经历编写成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大肆地赚取着他人的眼泪。
还有媒体揣测,林溪和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前夫的见异思迁,让她得了重度的忧郁症,在那段时间内郁郁寡欢而死。
林溪和真正的死因是病死的,当时负责检验的法医对外公布了最终的检查结果。而不管诱发林溪和生病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任闵已经都无法原谅任老所做的这一切。
所以至今为止,任闵与任老的关系依旧淡漠如水,而任老纵横商业场那么多年,有的是手段与人脉。
任闵不愿接受任家的产业,选择独自创办“T。R”时,就意味着已经正式向任老宣战,而任老也毫不意外地为他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打击。
任闵公司遭遇最大危机,濒临破产之时,任老曾经信誓旦旦,自以为他会求着自己伸出援手,却没有料到心高气傲的任闵最终选择孤注一掷,也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所以任闵如今这样的个性,真正了解过他的人就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最后,霍未澜垂下眼睑,淡淡地评判道。
而我,一直都是不知道并且不理解的局外人。
至于岳西岚么,霍未澜是这么和我描述的。
岳西岚与任闵的遭遇相似,这是他们感情笃深、惺惺相惜的最主要原因。
两个年幼的孩子曾经约定,长大了要挣上大笔的钱,然后一起去罗马共度余生。对于尚且年幼的孩子来说,共度余生的真正意义恐怕并没有那么浪漫温馨,但却给予了他们对未来生活希望的全部寄托。
岳西岚去世的时候,任闵把自己关进了屋子内,整整半个月没有出门,期间只有霍未澜和任夏可以进的了他的房间,而那个时候的少年形容潦倒,瘦了十多斤,整个人变得像一把枯木柴火一般,一折就断了。
霍未澜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了看他,又想了想现在身体壮硕挺拔的任闵,实在内心难以脑补他所描述的画面,可是一直强忍着的内心,还是忍不住觉得疼了。
火辣辣的疼痛。
我没有参与过的,任闵的前半段人生,竟然这般坎坷崎岖,想想那个时候的我还是可以随时依偎在父母怀中撒娇讨糖果吃,不知道人间疾苦为何物的小屁孩子。
“任闵之所以会几次三番的救我,而你会对我这么好,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是吗?因为我和她……”
客厅的灯熄灭了,霍未澜一双黝黑的眸子借着窗外微薄的灯光依旧看得那般真切,他怔怔望着我,平和的呼吸深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清晰沉重。
“你和她的确很像。”霍未澜平静如常地回答我。
“任何一个与西岚相熟过的人都会觉得你和她相像,那是外在给的,没有办法逃避。但是你和她又不那么像……你们像的只在外貌,性格上却千差万别。”
岳西岚从小跟在母亲身后辗转各国,是极度霸道强势的性格,自己所规划好的事情,是一定会不择手段达成的。她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其实内心极其的脆弱又敏感。
她的父亲在她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去世,随后母亲改嫁了一位德国商人,两个人重新生下了一个孩子,这在岳西岚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她无时无刻不想逃离。
“这就是任闵和岳西岚最相像的地方,所以他们的感情才会比外人想象的要深厚许多。”
霍未澜幽深的眸子在暗夜里闪着光。
我一手托着下巴,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平和,淡淡问他:“那你呢?你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
男人清浅一笑,笑声清脆。
“我……也差不多吧。”
但是霍未澜也许是累了,并没有向我描述他自己的前半段人生,便从地板山爬起身子,抬脚在暗夜中穿行,往卧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