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啊,坐吧。”庆幸的是,任老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对我视而不见,他淡淡的眸光看了我一眼,就邀我坐下。
语气不轻不重,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他指着病床旁边的一张软皮座椅,座椅挨着谢西羽的旁边,我迟疑了一番,还是低低应了一声,便坐了过去。
谢西羽似不愿意与我说话,只淡淡地朝这边瞥了一眼,又继续在搅拌她那碗里的汤汁,眼神清高不屑,我甚至可以听见她冷冷地哼了一声。
安静坐着,不再看她,也假装察觉不到她周身散发出的不善气质。
任老看了看我,随即将报纸叠好放在一边,又摘下眼镜,眼镜放在报纸上,然后不咸不淡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无论语气再怎么清冷,好歹也是愿意在谢西羽的面前与我说话了,没有一味的给我难堪。我淡淡一笑,说道:“施助理说任伯父您最近胃口不太好,我就做了一些吃的送过来,都是营养餐,帮助您调理肠胃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任老的脸色。
任老眉头舒展,似乎是“嗯”了一声,但没再继续说话,倒是谢西羽按捺不住地冷哼一声,道:“你自己找了借口来,非要说是施助理说的。任伯父这几天吃饭都是我在伺候,你说他胃口不好是什么意思?拐着弯的说我伺候不周到呗……”
我并不看她,因为实在不想面对那一张精致动人却满腹心机的脸,于是淡淡应道:“我没有谢小姐那么心思细腻,这话的确是施助理对我说的,你如果不信,施助理现在就在门外,你大可以亲自去问问……”
“叮铃”一声,谢西羽将勺子摔进碗里,不忿地指责一句:“你……你的意思是我不讲道理,在任老面前我不想跟计较。”
我笑,“那可真是感谢。”
谢西羽正要反驳,任老突然皱眉,“好了,西羽,去把那营养餐给我端过来。”
谢西羽大惊,转脸看了看我,又看看任老,似是不能接受这番指令,脸上的惊异逐渐转为委屈,小声道:“任伯父您身体没好全,不能乱吃东西的……”
任老含笑看着她,眉目中都是宠溺的笑意,“没关系,医院的饭菜我的确是吃腻了。”
谢西羽显然还要再说话,我看不惯便打断她:“这都是我跟国际著名膳食调理学家沟通交流过,适合任伯父如今这个身体状态食用的食物,不仅不会对任伯父的身体造成危害,还有利于他的心血管和脾胃调理。”
谢西羽无话反驳,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随后起身,取过我带来的餐盒,在任老面前一一打开。
任老看见这些食物,竟突然眉开眼笑,显得心情大好,谢西羽端起其中一份,开始喂他,我见了,不动声色地靠近,伸手去接她手里的餐盒,“还是我来吧。”
谢西羽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瞪着眼睛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看了看任老。
任老眨了眨眼睛,“西羽,让她来吧,你去给我准备点水果。”
我见状,趁着谢西羽晃神的空隙,便立刻将餐盒接了过来,谢西羽略微不忿地看了我一眼,我则似毫无察觉一般冲她微微一笑,“辛苦谢小姐了。”
谢西羽听了任老的话,去一旁准备水果,我一边为任老准备食物,一边试图与他说上两句话。我能察觉到,任老对我虽然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但相较于之前,他对我的接纳程度似乎有了不小的进展。
“听说您打算在任宅翻修完毕之前,一直住在这里?”我用心准备着食物,并不看他,问的漫不经心,也好像并不是在认真等一个答复。
任老吃了一口,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这里毕竟是医院,听施助理说任宅全部翻修完毕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您在这里住久了,会不舒服的……”
任老不再应我,他不说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我顿了顿,提了提嗓音,但话说多了嗓子还是干得难受,便又停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任闵在西郊有一栋别墅,闲置有一段时间了,我跟他说了,他最近已经找人把别墅都打扫干净了,您不如搬去那里住?”
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抬头观察了一眼任老的脸色。
他始终未看我,听见我说的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脸上的表情很是寡淡,完全无法捉摸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见如此,也不再追问他的意思,端起了桌上的汤,递到了他的面前,他伸过脖子来,喝了一口。
我问:“味道怎么样?”
他这回终于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准备完水果的谢西羽突然挤了过来,不知是不是有意,她的手肘微微一用力,恰碰上我手中的汤碗,碗口倾斜,所有的汤汁都洒了出来。
汤汁洒了一地,还有的顺着碗口滴在了我的风衣外套上,现场一片狼藉。谢西羽见状只是微微瞥了一眼,便嘲讽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毛毛躁躁的怎么照顾任老。”
我懒得理会她,也不想看到那一张得意洋洋的嘴脸。
任老似是嗔怪,不甚严厉地喊了一声“西羽”,谢西羽便不再说话,我显得有些狼狈,蹲下身子去整理地面的汤汁,就听见任老又轻轻淡淡地吩咐一声:“你先去洗一下吧,这里喊施助理过来处理一下就行了。”
我闻声,低低应了一句,这才奔进了洗手间。
我料到谢西羽会跟在我的身后进来,她双手环在胸前,一脸的盛气凌人,我看着这张脸,莫名会在疑虑,入行短短一年就以演技征服于人的谢西羽,真正的面孔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在洗手间内处理身上的汤汁,谢西羽清爽的声音开口:“许知音,这里不欢迎你,请你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张,做这些什么营养餐送过来了。”
汤汁的油腻渗进了衣服的纹理中,似是不能轻易处理干净了,我没空理会她,只问:“是任老让你来跟我说这番话的吗?”
谢西羽不应,我便继续道:“如果这是任老的意思,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这些话,如果是他说的,那我一定听。但是如果不是他的意思,你又是什么身份,在这里替他说话?”
谢西羽似乎是生气了,语气变得狠厉了许多,“许知音,我这是为了你的面子才好意提醒你,你以为你假惺惺冲进火场上演一场感人大戏,就能让任伯父对你改观吗?你的身份地位,你的人生阅历,都是任伯父不能接受的,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接受你!”
我忍不住笑了,假惺惺?感人大戏?
我抬起目光,透过眼前的镜子去看怒气极盛的谢西羽,笑问她:“既然是假惺惺的感人大戏,最擅长演戏的谢西羽小姐为什么吓软了腿?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去楼上将任老接下来,你那个时候去,任老可以毫发无损地走出任宅,任宅也不至于会被烧的面目全非。”
我说的时候,刻意压低了语气,因为被灼伤的声带还没有恢复完全,所以语调不轻不重,便显得没那么凌厉愤怒。
我和谢西羽透过镜子,彼此对视,毫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