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十号是谁值班?”
吴刚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不太清楚,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给你问问?”
我摆了摆手,心想,在没有充足的证据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免得让凶手有了准备。
“二十号那天你有进出过停尸房吗?就是刘鑫尸体存放的那间。”
吴刚摇了摇头,很郑重地说:“没有,我昨天一直随着刑警外出,昨天下午才回来,一回来就待在解剖室,直到七八点钟才回的家,昨天一整天我都没去过太平间。本来我今天是休息的,但是早上接到张队的电话就匆匆赶到门口接你们了。”
我瞟了他一眼,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可是具体是哪儿出了问题又说不上来。
消失的视频片段,请假的法医余博森,失踪的死者刘鑫。这三者中看似被一根线联系在一起,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如果说余博森是畏罪潜逃了,那他就一定不会回来,可是又怎么判断他是不是畏罪潜逃。
但是我这一说法又和方才的推论相互矛盾了。
如果说,余博森真的回来了,那之后的假设也出现漏洞了。
我开门走了出去,靠在对面的墙上,想一个人静一会儿,这时,手机响了,我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张队打来的电话。
我接通电话,一凑到耳边就听见他问:“有没有什么进展?”
听他这语气就像是刚擒出犯罪头目似的,可我不得不给他浇盆冷水了。
“刘鑫的尸体不见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终于说道:“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找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心头就莫名冲上一团火,不见了就问我?我只是个心理医生,又不是帮你们警察局看尸体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情绪,但是那会儿,我明白,我得忍住,绝不能发火。
张队见我沉默不答话,似乎也急了,说:“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上帝作证,我是极力忍着的,可是他的一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我最终还是全面爆发了。
我毫不客气地冲他吼了一句:“尸体不见了你就问我呀?张清,你要知道,我是心理医生,只是程楠的心理医生而已,不是你们警察局雇来看太平间的。”
张队听我这样说也有点吓到了,可能他也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喜怒无常。
文颜听见声音也跟着出来了,她出来后连忙把门关上,可能是不想让里面的人发现我的不对吧。
她走过来,用很轻的声音说:“雨彦,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发火,要忍住。”
我看着她前所未有的坚定眼神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我渐渐的开始后悔对他说的那句话,我是心理医生,我知道那句话对他的伤害有多大,那种伤害是在无形间产生的,有着巨大无比的威力,我就这样被伤害过,所以我不想我身边的人也被它伤害,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也没有办法。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激动。”正当我寻思着怎样缓解尴尬气氛的时候,电话那头的张清说了这么一句。
“不,你很好,是我的问题。”我刚说完这句话手机就被文颜抢了过去。
她对着电话说:“雨彦现在很糟糕,我让她晚点打给你,关于案子,也晚点再说吧。”
说完这句话就连忙把电话挂了,好像也不想给他拒绝的机会,我知道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我。
“陈雨彦,你有问题。”文颜将手机递还给我,然后说道。
我知道她指的是心理方面,但是我依然摇了摇头,我宁愿相信自己没有问题。
“不,我很好,我没有问题。”
别人都说,学心理的人自己本身就有问题。但我觉得这句话很荒唐。
可是我觉得自己更荒唐,我有问题,这点我知道,早在文颜回国前,三年前的车祸发生时,我就知道我有问题,我心理绝对不正常。
但是,心理医生的心理都不正常又怎么让病人信服?这就是我觉得荒唐的原因,不管我在别人面前装得多坚强一到晚上夜深人静时,我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是我杀了秦路之,我问过文颜真相是什么,可是文颜总是支支吾吾的,被我逼急了她就会说:秦路之是自杀。
我知道,秦路之怎么可能是自杀呢,他明明死于一场车祸,怎么可能是自杀呢?
秦路之啊,这个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对他又做了什么?这些我都无从知晓,三年前的车祸让秦路之死亡,我也因为脑部受到强烈的撞击而失忆。
秦路之死后的第二天,我几乎成了秦路之死亡事件的最大罪人,秦爸秦妈的哭诉痛骂,秦母见我一次给我一次的响亮耳光,就在我失去一切辩驳能力满心绝望的时候,警方出面终止了一切,为秦路之的死亡盖了一个戳,自杀。
让人奇怪的是,这样的判决,没有任何人相信,却也没有任何人再诉求,像是一首命运交响曲听到悲惨处却戛然而止,世界突然间就哑了声。
而我,用“重见天日”这个词并不为过。
只是那时候我依旧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以为这场惨烈的命运之曲戛然而止,不再被奏响,殊不知,它只是被按下了一个暂停键,短暂的。
几乎在后来每一场不安分的梦里,我都能精准的梦到那强光刺眼让人无处可逃的审讯室,冰冷没有表情的警察问了我一次又一次,“陈雨彦,你和秦路之见的最后一面在什么地方,那辆车好好的为什么会爆炸?你到底是不是凶手?”
好在,我是心理医生,好在,我学了那么多年的催眠术,每次在无星的夜晚,我总是靠自我催眠才能入睡。
文颜这句毫不避讳的让一下子戳中我的痛处,一击即中。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用尽浑身解数想要去说服面前紧闭着眼不想听我狡辩的文颜。
骗子骗人的最高明之处就是骗过自己,显然,我很成功。
但是好不容易被自己说服的我又被文颜一下子拉回现实,她说:“你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我跟你说了多少次,秦路之的死和你没关系,你怎么就放不下呢?”
也许是动静太大,她说到“秦路之”这三个字的时候,吴刚刚好从里面推门出来。
他看见我和文颜争得面红耳赤很不自然地笑笑,然后尴尬地转身,却被文颜叫住了。
“吴医生,我们改天再来。”
说完,也顾不上程楠,直接拉着我走了,登上电梯的时候,又一次语重心长地说:“真的,秦路之的死和你一点关系的没有,你没必要自责。”
秦路之死的时候,文颜也在场,她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目睹了全场的人,她告诉了我一个相对于我来说很有利的真相,但我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三年,我忘掉了关于秦路之的一部分记忆,我不知道是车祸造成的还是文颜帮我封锁了记忆。
如今,秦路之在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名字了,我甚至忘记了他的长相,忘记了他与我之间的关系。
我靠在梯厢里,无力地看着她,然后说:“文颜,真的是这样吗?”
她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你不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知道的,当年我也在场,我是最清楚当年发生的事的人了,警察不是也说了吗?秦路之是自杀。
如果真的像他们所说,是你杀了秦路之,那么你为什么也受伤了?而且你伤得不比秦路之轻,在医院待了四个月才好全。”
是了,如果是我杀了秦路之,我怎么可能会赔上自己,要知道,我可是和秦路之在同一辆车上,我要杀他也等于是杀自己。
可是,文颜能想到的问题秦父秦母未必想不到,那她为什么还在秦路之死后的第二天不顾别人的阻拦,执意给躺在病床上,浑身缠满绷带昏迷不醒的我一巴掌?解恨吗?不应该呀。
“那你能不能把真相告诉我。”
我看着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情,大概就是别人口中的玩笑话:生无可恋。
她瞟了我一眼,然后说:“他是自杀,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还不相信呢?”
我继续说:“我是说过程,秦路之死亡的过程。
你把秦路之是怎么死的,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秦路之的车上,以及为什么会出了车祸,都讲清楚。”
我从没有这样逼问过文颜,但是我真的想知道,哪怕事情过去多年,秦父秦母也不再终究了,我还是想知道,就当给自己一个答复,就当在脑海里那个时刻提醒我的声音再次出现时我能有力地反驳他:我没有杀人,秦路之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我没有问出口,我怕知道答案,我怕答案是我不想知道的。
当时在现场的有三个人,秦路之死了,我重伤,为什么文颜一点事都没有?甚至全身上下连一点伤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