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玫姑照例来太太房里打扫。
太太:昨天你和少奶奶逛得怎么样?
玫姑:别提了,说我直言,咱这位姑奶奶可不大知道节俭。
太太不露声色:为什么这么说?
玫姑:我带她逛了一趟街,看她买几样东西就全明白了。价钱问都不问,上去就买,更别说讨价还价了,照她这架势,多少钱都能给她败了。
太太:你可以教教她。
玫姑:我哪敢呢?怎么说她也是少奶奶,是主子呀。
太太:再怎么说,她也是晚辈,她有不对的地方,你就有权利说她。
玫姑:反正下次您别派她和我上街。
太太: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玫姑:她长得虽说好看吧,可毕竟怪模怪样的,穿得又太单薄,您知道我的意思,和她上街买菜还不够看她的呢,她往哪一站,菜价立刻就翻几倍。
太太又好气又好笑,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妈妈,我来给您请安来了。
太太提高了声线:免了,回去吧。
太太把手里的毛巾交给玫姑:你也去吧。
玫姑端着铜盆出来,温妮照旧上前帮她扶门:玫姨,早晨。
玫姑:你还没走?
温妮:我是来给母亲请安的。
玫姑:太太说免了。
温妮坚持:我有话要和母亲说。
玫姑嘀咕着,转身离开:由得你。
温妮提高了声音:妈妈,可以让我见您一面吗?
太太隔着门:回去吧。
温妮:妈妈,我真的有话要和您说。昨天……
太太:我累了。
温妮:我是来和您说那把紫砂壶的。
太太声调依然很温和,但话却象新酒一样涩:孩子,不要太任性了。
温妮怯怯地:好吧,妈妈。
太太追上一句:记住,再也不要提那把壶了。
温妮无奈地答应:好的,妈妈。
茶园里,老爷随手掐了一片嫩绿的茶叶:明年又是茶园的大年。
宗翰:这些年茶园又让您给养回来了。
老爷:庄稼人有本经,四月蚕豆,五月小麦,六月早稻,七月丝瓜,八月黄豆,九月芝麻,十月红薯……种茶跟种庄稼一个道理,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你拧不过的。
宗翰:这片茶园差点荒在赵四手里。
老爷:他虚骄而盛气,怎么会专心于种茶。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茶园呢?
宗翰:爸爸每逢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会来茶园求个安静。
老爷反问道: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宗翰:昨天,您最心爱的那把时大彬的白泥瓜棱壶被打烂了。
老爷:也就是你妈,要是换一个……
宗翰:谁打烂的?
老爷:你妈呗,还有谁?
宗翰:不对呀。昨天晚上温妮跟我提起,她打烂了一把爸妈卧室里的小壶,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这把壶的价值,后来听我说了,吓坏了。
良久,老爷:你这个妈呀。
话说玫姑早上的一席话,正和太太想到一处。于是吩咐玫姑:去把裁缝叫来,给少奶奶尽快赶几套正经衣服出来。
玫姑:好,我这就去。
太太:跟裁缝说,颜色、花色、料子都可以由着少奶奶任意挑,但款式不能听她的,起码要能穿得出去。
玫姑:就是,我实在是看不过眼。
太太:去办吧。
老爷还在茶园跟宗翰天南地北的聊着:27年以来,广东每年财政赤字70万,军饷拖欠达半年之久。自从“南天王”陈济棠接管了广东,在经济、教育、社会秩序方面确实有了很大改观。
宗翰:是啊,我这次回来深有感受。
老爷:这个陈济棠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他大量引进国外先进技术、设备,制订了很多保护工商业的法规。有意思的是,为了增加财政收入,迅速振兴广东,他并不一味取缔烟、赌、娼。他的政策是,对工商业轻税薄赋,对烟、赌、娼则重征赋税。当然他这种做法并不值得提倡,但确实很有效。
宗翰:目前的商业环境对我们很有利。
老爷:所以,你提的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一直在考虑,况且宗仁也跟我提过。
宗翰满怀希望地:您怎么看?
老爷:没谱的事。
宗翰很是意外:您指什么?
老爷:整件事情,我没有底。包括对宗仁,我更没有把握。
宗翰: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弟弟身上少点特立独行的东西,总在迟疑,总在等待别人的首肯。
老爷:你想说什么?
宗翰有点语无伦次: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这次回来,弟弟的言行很让我吃惊,他竟然能未雨绸缪了。
老爷:那又怎么样?
宗翰:他敢于去捕捉转瞬即逝的机遇。
老爷不无讽刺地:用别人的劳动所得去冒险?
宗翰:爸爸,我知道您不是个保守的人。
老爷:这件事除外—用机器生产茶叶,想到茶叶里那涩涩的铁锈味儿,我就受不了。
宗翰:这只是您的想象。其实我们身边的好些美味,都是机器生产出来的。
老爷:别人我管不了,但制茶工艺是老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看家把势,无论如何也不敢丢。
宗翰:可是机会很可能于我们咫尺之遥,而失之交臂。
老爷: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