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从碉楼出来，见玫姑正在扫门前的空地，便不露声色地走过去：玫姑，老纪跟你说过我要找你吗？
玫姑抬起头：太太早晨，他说过了。
太太：看来老纪的面子不够大，那我亲自来请你。
玫姑：看您说的，我是看老纪说的并不急，我就想把手头的活干完了再去。
太太：咱们走吧。
玫姑的扫把并没有停：就快扫完了。您先去，我随后就来。
太太脸色有点难看，话里带着刺：怎么？还要我求着你？
玫姑：您看，就这么一点了，不干完我心里不塌实。
太太索性下了她的扫把，故意摔在地上，拉起玫姑的胳膊，把她扭送进碉楼。
太太落座在一对太师椅中的一把，指着另一把示意玫姑也坐下：请坐！
玫姑掸掸身上的灰尘，并没谦让，爽快地坐下。
太太自己端起一个盖碗，喝了口茶：那茶是你的，喝吧。
玫姑端起了茶，打开盖碗的盖，深深地闻了一鼻子：真香。
玫姑暗自佩服儿子真是料事如神。可是她高兴得实在是太早了，正如她自己说的，太太不是吃干饭。
太太：还记得我们临走的时候，你跟我们说了什么？
被太太冷不丁这么一问，玫姑“咕嘟”喝进一口极烫的茶，又不敢吐，只好咽下，用手忙不迭地扇着：好烫！
太太步步紧逼：你可能不大喝得惯。
玫姑尴尬地一笑：是。
太太：我是问，我们临走的时候，你跟我们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玫姑没想到太太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一开场就是个下马威：记得。
太太：你当时说，天要下雨，让我们戴伞。
玫姑不知道太太什么意思：我是说过。
太太：我们带了伞，后来果真下了大雨，我们在乡下还念着你的好。
玫姑陪着笑：这算不得什么。
太太：你还说，一把伞不够，让我们戴两把。结果真是帮了我们的忙，我们说好了回来要当面谢你。
玫姑：不敢当。
太太：对了，当时你还拍着胸口说，保管把少爷、小姐伺候得好好的，一根汗毛都少不了。可是…
玫姑腿一软，立时从椅子上溜到了地上：太太，我该死！
太太不紧不慢地起身来扶：你误会我了，我又不是来跟你兴师问罪，出了这档子事，谁都不想。
玫姑小心地附和着：那是。
太太：我得和你商量商量，怎么把问题处理好。
玫姑：太太这么说，是看得起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豁出自己这条老命去…
太太打断她：没那么严重。就是丹朱这孩子一向和德志要好，过去我也提醒过你，对吧？
玫姑：对，我当时还把德志带回乡下相亲，可这死孩子硬是相不中。
太太：我当时反对他们在一起，并不是嫌弃你们，只是丹朱年纪太小，我怕出点什么事，两个孩子就都毁了。
玫姑：太太好心肠，我一直记在心里。
太太：这几天，我跟丹朱提了好些亲事，可她这姑娘痴情，非德志不嫁，你说我该怎么办？
玫姑吃了哑巴亏，可是为时已晚：太太，德志怎么说？
太太：他的胃口真不错。
玫姑：他怎么了？我真不知道。
太太：他要做古风堂的大掌柜，每年和我们四六分成；另外，他还要我们预付给他十五年大掌柜的身股，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玫姑根本没有想到德志竟然如此大胆，她吓得再一次从椅子上溜下来。
太太这回一把将她抓住：没关系，你慢慢帮我们想想办法。
玫姑毕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并不真的难缠，谈话进行没多久就结束了。太太疲惫的身影爬着楼梯，宗仁在她身后叫着：妈，妈。
太太也不答应，仍旧往上挪着步。
宗仁一边追赶一边叫着：妈，妈。
等他终于追到太太，不免责怪道：我叫了您那么多声，您怎么就不答应呢？！
太太：我还没老到耳聋的地步，你叫第一声我就听见了。
宗仁：您还生我气呢？
太太：横竖你会追上我，何苦白费力气答应？
宗仁琢磨着太太的话：你真幽默。
太太：省省吧，别烦我，让我清净会儿。
宗仁撒娇似的拉着太太的胳膊：妈，孩儿的事您都给忘了吧？
太太：忘了？放屁！这两天我累得都快吐血了，不就是为了给你擦屁股吗？！
宗仁：妈，您真是语出惊人。您都会讲粗口了。
太太捂了一下嘴：是吗？不过，这么讲话挺过瘾。
宗仁：那您舒服点了吗？
太太：不舒服，我不想再谈任何事。
宗仁：我已经够有耐性的了，忍了几天没打扰您了。
太太：干脆让你死了心也好。
宗仁：丹朱不同意？
太太：对，她要嫁的人是德志。
宗仁：她不会这么不开眼吧？嫁德志？
太太：一点都不假。
宗仁自我解嘲：我估计她是意气用事，故意做给我看的。
太太：你估计错了，她是铁了心要嫁德志。
宗仁：您和父亲就这么看着她跳火坑。您应当好好劝劝她，她最听您的话了。
太太：她现在是酱缸里的石头，横竖不进盐津。
宗仁：妈，我是真喜欢丹朱。
太太甩下他离开：这我知道，可是妈恐怕帮不了你了。
太太回到房间，径直走到床边，把自己放倒在床上。
老爷走过来：太累了吧？
太太：是。你在屋里呀，我竟然没发现。
老爷：我等你有些时候了。
太太：等我？还是在等我的消息？
老爷：不谈你的消息，你应付得来。
太太：小人难缠…
老爷打断她：诶！不说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外面下雨了，你知道吗？
太太望了眼窗外：下雨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老爷：下雨才有情致啊，我要带你出去散散心。
太太这才打量起丈夫，身着枣红色翔鹤绣缎袍，精神矍铄地站在自己面前：都扮上了，准备去哪？
老爷：带你去散心，不要多问。穿得漂亮点，我再给你二十分钟。
太太纳闷：还不告诉我？
老爷带上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