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穆先生进了客厅,见地上有两双男人的鞋子,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穆先生怯怯地问:你们还是自己过吗?
刘妈对着鞋子扬扬下巴:您不认得了?
穆先生辨认着。
刘妈:这不是您的鞋子嘛。太太说,家里没个男人要被欺负的,所以让我摆两双鞋子。您这两双鞋我擦了十几年了。
穆先生不禁唏嘘。
两人把穆太太放倒在沙发上。
穆先生:她还好吗?
刘妈:她最近身体越发不中用了。经常说晕就晕。
穆先生:有没有去看看医生?
刘妈:太太节俭得很,哪里舍得。
穆先生羞愧地低着头。
刘妈:你要不去洗洗?您以前的衣服太太不让动地方,还老样子摆在衣柜里。您要不先将就穿一下。
穆先生擦拭着雾气腾腾的镜子。
对着镜子刮着胡子,剔须刀一下一下,把他从老年刮到了中年。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耳边又响起麻将的声音和女人们的笑声,但声音很快被楼下穆太太的叫骂声打破。
穆太太:那个死鬼,跑哪去了?我这些年怎么活过来的?我最难的时候,他在哪?逼着我把那么好个大姑娘送到狼窝里去,他竟然跑了…他是人吗?他还好意思回来,还用我的卫生间洗澡,没见过这么无耻下贱的坯子……
不知什么时候,穆先生已经来到穆太太身后。
穆先生静静地从后面把她抱住,越抱越紧。
起初穆太太还撕打、挣扎,渐渐地不再反抗。
突然,穆太太大哭起来,穆先生扶她坐下,把他揽入怀,抚摸着她的头发,替她擦眼泪。
等穆太太渐渐安静下来,穆先生: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委屈,咱们现在都不说。你原谅我,我就留下来。不原谅,我马上走。
穆太太抬起头看着他,良久:你饿了吧,先吃饭吧。
穆先生无神的眼中骤然放出了光亮。
穆太太打开给穆楠准备的漆饭盒,穆先生立刻抓起筷子,狼吞虎咽。
穆太太:慢点,都是你的。
穆先生的速度依旧没有减慢。
穆太太:出去有什么好?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何苦呢?
穆先生应付地点头:水,水。
穆太太把水递过来:是冷的,伤胃,我让刘妈倒些热的来。
穆先生一把抢过水,一股脑地灌下去。
穆太太:你看你噎的,几天没吃饭了似的。
穆先生也不说话,举起三根手指头。
穆太太:什么,三天?真的三天没吃饭了。
穆先生边吃边点头。
穆太太一蹩嘴:不怪得,要不你怎么想着回来呢?
穆先生先点头后又忙摇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想家,想你。
穆太太虽不全信,还是蛮受用的:鬼才信你呢。
茶楼里,德志夹了块点心放在嘴里,得意地:我已经准备好了。
区仔:什么事?
德志:您不会这么健忘吧?摆平欧阳宗翰呐。
区仔神色黯然:现在不是时候?
德志:怎么说?
区仔:现在满大街都在抗日,警察局已经乱成一团麻了,肯定没心思破我老爸的案子。
德志:就白忙活了?
区仔:怎么会呢?再等等吧。
德志:这种事哪等得了啊,作案现场保持得了那么多久吗?
区仔:我不比你急,可现在警察局不是老子说了算。
德志目光空灵:又让他跑了。
黄包车拉着宗仁来到红拂下处门前,车子还没停定,几个姑娘已经拥上前,连拉带扯把他弄下车,宗仁费了好大力气,才拧过身子将车钱扔在座位上。
黄包车车夫不经意地摇摇头。
宗仁被拥进大门,俨然已是熟客,在大堂一露脸,老鸨就放下别的客人,朝他走来:二公子来啦,快给我请去上房。
随着老鸨沙哑的笑声,包间的门被推开。
宗仁在圆桌旁坐下,老鸨亲自为他倒茶。
老鸨殷勤地:今儿个二爷什么口啊?
宗仁懒懒地:来个特别的。
老鸨:哎呦,二爷真会开玩笑,在您眼里还有什么能算得上特别?
宗仁:这话怎么说?
老鸨:您知道,在我这您就是乾隆皇,是万岁爷!什么有头有脸的姑娘不可着您先挑,我现在倒恨自己献宝似的,把姑娘早早都拿了出来,应该留她一两个备着,等二爷点‘特别’的时候,也有个应急。
宗仁被逗笑了:你前世一定是个媒婆。
老鸨不无感慨地:我前世?我前世定是造了什么孽,今世才罚我做老鸨的。缺德呀!
宗仁:做老鸨有什么不好,迎来送往的,天天都象过年。
老鸨叹了口气:换了您怕是一天都吃不消。
宗仁:那倒是,同人不同命。
老鸨:二爷,我也看出来了,您一定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宗仁:你是我肚里的蛔虫,顶数你明白我。你给我找个知冷知热的。
老鸨想了一会,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倒是有这么一位,就是老了点。
宗仁:你不会把谁奶奶弄来,让我贡着吧?
老鸨:看您说的,老是老点,可模样没的顶,不比她们西关小姐差!
宗仁:还说没留一手?
老鸨:二爷,这您可错怪我了,您一向好拣嫩笋尖,谁知您也喜欢老倭瓜呀?
宗仁:我说不过你,快把这盘老倭瓜端出来!
老鸨边往外退,边打趣:老倭瓜好哇,关键的时候,她会给劲!
宗仁啐了老鸨一口。
老鸨笑着出了门。
少顷,过道里传来了女人的浪笑。
宗仁期待地望向门口。
老妓女人未到,声音先进了门:“什么主子好我这口,等我进门好好瞧瞧。”
宗仁迎了上去。
只见门帘一掀,进来个绝顶妖艳妩媚的女人,然而这女人在看到宗仁的一刹那,就像撞了鬼一般,所有的表情、声音、动作都定住了。突然,女人从身体里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尖叫,捂住脸扭头就跑。
宗仁还没琢磨过味,下意识地追了出去。
老妓女拼命地跑。
宗仁不知所措地在后面追。
过道里的闲人议论着:这是耍的哪出啊?
另一嫖客不怀好意地:玩得还真新鲜。
终于,在一处死胡同里,老妓女停下了脚步,弯着腰喘着粗气。
宗仁也追上来,撑着腰和老妓女对着喘气。
进而,宗仁走上前扳起老妓女的脸:你跑什么呀?出什么事了?
老妓女并不挣扎,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宗仁看着这张脸似乎有些面熟,他努力地搜索着记忆。
老妓女讽刺地一笑:满意了?
宗仁:你,你是陈周氏?丹珠的妈!
老妓女:二少爷,何必苦苦相逼?
宗仁象躲避瘟疫般迅速松了手。
老妓女捋了捋头发,哼着小曲离开。
宗仁看着自己的手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