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仔兴致极高地在饭桌上比划着:昨天晚上“红拂下处”出事了。
穆楠木然地吃着饭。
区仔用胳膊肘捅了捅媳妇:我跟你说话呢。
穆楠看了眼婆婆干瘪的老脸,她不露声色,然而什么又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穆楠应付着:我听着呢。
区仔:红拂下处的一个老粉头自杀了。
区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区仔更来了精神:死法真叫绝,一身白衣白裤平躺在床上,用裹脚布把自己的脸一层层缠起来,生生憋死。天下奇闻,天下奇闻。
区母嘴里发出“嘖嘖”声。
穆楠不愿意再听下去,起身想走:慢用。
区仔把碗递过来:添饭。
区母立刻抬眼观察穆楠,穆楠若无其事地接过碗盛饭。
区仔不知趣地接着说:等把她的裹尸布解开,那张脸……
区母:怎么了?
区仔:跟刚睡醒的婴儿一般,嫩呐。
穆楠把饭递过去:无聊!
区母鼓励地看着儿子:男人嘛。
区仔:你别说,那老粉头还真是个老尤物。
区母冲区仔使了个眼色。
区仔:可惜了,真真可惜了。
穆楠抬腿离去。
区仔望着穆楠的背影:吃醋了,她吃醋了。
德志回到佣人房,难得跟母亲说两句话:今天郎中给二少爷瞧病瞧得怎么样?
玫姑:不大好。
德志:病得很重?
玫姑:你就别打听了,太太不给说的。
德志:我不过是顺嘴问问,哪有闲心给他周围唱去。
玫姑:这点我倒放心,我儿子是个有眼色的人。
德志:我冲凉去了。
玫姑:好了,我告诉你。
德志:我懒得听。
玫姑:你把我的话瘾给勾上来了。
德志:那您就说。
玫姑:二少爷昨儿夜里进了家门,就拼命地洗手,洗完了就举着两只手傻看;看完了又去洗,一直闹到今儿早上。郎中说了,二少爷得的是臆症,许是摸了或者看了不干净的东西。
德志话里有话:他一个少爷能摸了、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玫姑:你可别小看二少爷,人家说他最近总去些脏地界。那种地界,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啊?你可不能去啊!
德志: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
玫姑:我想到哪就说到哪。这不是不放心你嘛!对了,你乡下婶子又来给你提亲了…
德志摔门出去:我冲凉去了。
玫姑:诶……
连日的折腾,让老爷异常烦躁:‘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太太:你又何苦说这些狠话呢。
老爷: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早就说过,他不是做生意的这块料,非要让他学,其实是害了他。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们也是有责任的。
太太:现在说这些都是后话,最重要的是稳住贺竹,她要是一着急动了胎气,可是要出人命的。
老爷:这个你在行。我就奇怪,他一个书生,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太太:你是说有人把他带坏了?
老爷:你就别操这份心,我会处理的。
黄包车拉着宗翰来到红拂下处门口,宗翰下车给了钱。
黄包车远去。
宗翰抬眼看了看红拂下处那块牌匾,打起精神向里面走去。一进门,一个粉头就迎上来了:我说我今天左眼跳呢,原来是有贵人要来。爷,您起得真早,我来陪陪您好吗?
宗翰:叫你们妈妈出来。
粉头过来挎住他胳膊:爷嫌弃我是不是?
宗翰摔开,厉声:叫你们妈妈出来。
粉头吓了一跳:“脾气不小。”大喊“妈妈,有人找。”
少顷,老鸨从里面出来:是欧阳大公子,说话还真算数。
宗翰“哼”了一声,掏出一打钱。
老鸨刚要接。
宗翰:我还没见着人呢。
老鸨:好,我带你去。
老鸨带着宗翰七拐八拐来到一个房间门前,推开门,见屋子正中停放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白布。
宗翰走过去,轻轻把白布掀开,不由得愣住了。
老鸨立刻捕捉到了什么似的:这个人您认识?
宗翰放下白布,果断地:不认识。
老鸨执着地:二公子一定也认得,对不对?
宗翰:你想知道什么?
老鸨:做这行的女人什么阵势没见过,为什么黑牡丹一见到二公子就不想活了呢?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两个以前认识,她在二公子心目中的位置应该还不一般,所以她是没脸活下去了……
宗翰:你可以把这些故事讲给客人或者警察听。
老鸨赔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有点想不通。
宗翰把钱递过去。
老鸨接过钱一捏,满意地笑笑:大少爷,您别急着走,我请客,您玩个够。
宗翰:我有个建议。
老鸨:您说。
宗翰:我家祖坟边上有一块不起眼的地,都是给下人用的。你要是不嫌弃可以把她葬在那。
老鸨惟恐宗翰反悔,赶紧把钱收起来:我不懂您意思。
宗翰:我的意思是,钱你照收着。你就不用再花钱买坟地了,用我家的。
老鸨占了大便宜:那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宗翰:正好这两天我要回趟乡下,要不顺便帮你埋了算了。
老鸨:“那您可要快着点。”煽着鼻子“这天够热的,可留不得呀。”
宗翰:我有数。
老鸨:您这是积了阴德了。
两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