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上,宗仁很是纠结:够远的。
德志:碰鼻子就到。
宗仁:算了,我改主意了。
德志:我早就预着您不敢去。车夫,掉头回去。
宗仁被这么一激,骑虎难下:车夫,继续往前。
车夫把车子一停:你们商量好了,我到底听谁的?
宗仁:听我的,往前!
转眼到了红拂下处门口,宗仁迟迟不肯下车,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两个早侯在门口的姑娘扬着绢帕扭着小蛮腰迎了上来:爷,下车吧,到家了。
宗仁有些怯意,德志笑着:还能吃了咱们不成?
说话间,两个姑娘已经把宗仁架下车,眼见着黄包车没了踪影,宗仁象绝了念想的孩子,稀里糊涂地跨进了红尘。
而碉楼的客厅里,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玫姑则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急急忙忙往楼上跑。
温妮:妈妈,我也想在自己房间里吃饭。
她的话让宗翰有点措不及防:弟妹是有了身子不方便下楼,才在房间里用的。
太太并不看她:我们这怀了孕的女人,如果家里有条件的话,头三个月是要保胎的,不能下地。
温妮:那我也怀孕了。
老爷放下筷子:当真?
宗翰:你瞎说什么呀?!当着孩子的面。
安祺好奇地观察着大人的谈话。
温妮:我的意思是说,我准备怀孕。
太太笑了:那好啊,到时候我也一定好好地照顾你。
老爷:就是不怀孕,想吃点什么,家里也还是可以给你单做的嘛。
温妮开心地笑了:那我晚上想吃咸鱼鸡粒炒饭和木瓜炖血蛤。
太太挑起眉眼,冷冷地看了一眼老爷。
宗翰无奈地摇头。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堵,饭后,宗翰重重地撞开房门,温妮跟在后面,赶紧关上门。
宗翰一掸大襟,落座:太不懂事了。
温妮娴熟地倒茶:你不觉得贺小姐进门后…
宗翰打断她:弟妹。
温妮:妈妈对我明显的疏远了吗?这不公平。
宗翰:我怎么没看出来?我看你是闲的,闲愁闲愁。闲了就生出很多事来。
温妮:我就是闲得想家了。我要回国,回我自己的家。
宗翰:中国有句老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现在嫁我了。我现在回不去!
温妮:可我要回去。
宗翰:随你,你看着办。
宗翰摔门出去,温妮脑子一片空白,刚才都发生了什么,竟然一点都没有记忆。她久久地愣在原地。
话说,太太早早回了房,歪在床上生气,老爷手握着一把寸柄壶推门而入,径自来到床前。
太太扭过身去。
老爷:我的小媳妇,还生气呢?温妮是个小孩子,你跟她斗什么气呀?
太太迅速转身:我都给你气说话了,我没跟她斗气,我跟你斗气呢。
老爷满脸无辜:我什么地方得罪你啦?
太太更气:你竟然得罪人了还不知道,真真太气人了。
老爷:太太息怒,你说,我改。
太太:今天饭桌上为什么帮着温妮说话?什么她想吃什么就单做?
老爷:我就是随口一说,家里又不是缺这么一口。
太太:那你想吃单做,她想吃单做,这家不乱套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老爷:我保证不要求单做。
太太:你少嬉皮笑脸的。我郑重地跟你声明,以后有小辈在,不,包括有外人在的时候一定要相互留面子,否则我让你死得很难看!
老爷:遵命,太太。你看我这辈子跟谁这么低三下四过?也就是跟你。
太太:难道不应该吗?
老爷叹气:说什么来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
太太:嗯?
老爷:没什么。
穆楠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晦暗的院落,发霉的围墙,阴郁的天气,一个又一个单调的日出、日落,夜里孤寂的天空,无不使她联想到“心如枯井”这个词。
电话铃声打破了沉寂,穆楠抓起电话:喂,是妈?……什么?
穆太太:什么都别说了,你的苦妈能理解……你婆婆我来搞掂。注意安全。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穆楠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不一会儿,精心打扮过的穆楠向门口走去,然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轻轻拉出书桌的抽屉半掌宽,又把衣柜的门刻意的打开一点,然后出了房门。
穆楠心神不属地坐在咖啡厅里,周围卡座装的多半是情侣,咖啡厅的面积不算小,但盛不下两人往昔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思虑。
这时,一位老年侍者用托盘捎来一封信:“区太太,您的信。”
穆楠请侍者等一下,拆开信封。信上写道:春悉旅馆,311房间。
这时,她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但她马上摆出合乎身份的仪态:“请替我算帐。”
侍者一副洞察一切的表情:帐已经付清了,太太。车子在等候吩咐。
穆楠离坐。
黄包车停在春悉旅馆, 穆楠顺着门牌,来到311房门口。她掏出挎包里的小镜子,抿了抿嘴唇。然后轻轻地叩门。
门开了,宗翰微笑着站在门口:请进。
穆楠走了进来。
宗翰带上门,指着一对欧式乡村风格的沙发中的一把:来,坐吧。
自己则坐在另一把上。
两人一时都想不出话来,穆楠顺手拿起一本翻开的书,随意地扫了几眼。
宗翰:伯母身体还好吧?
穆楠笑了:要问你呀。你们联系得比我还频繁。
宗翰:你的情况伯母跟我聊过了,我很震惊,也很难过。可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穆楠打断他:为什么不直接说来这里呢?
宗翰:要顾及到老人家的面子,再说有个迂回也比较尊重你呀。你可以中途推辞的。
穆楠盯着他款款地把话说完:你变多了。也许,只是我不曾眼见着你岁月渐增吧。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穆楠显得有些紧张,宗翰过去开门:我刚叫了送餐,随便吃一点吧。
餐车被宗翰截在门口,他有意识地挡住送餐人好奇的视线。
门很快被关上。
又一阵沉默,宗翰分了两杯红酒,两人也不碰杯,各自小口地抿着。
两人小心翼翼地用着刀叉,似乎任何声响的发出,都会大煞风景。墙上的钟却大声滴答,但时间似乎停滞不动。穆楠没有任何征兆地说:我该走了。
宗翰站起身:我送你。
两人来到门前,穆楠打开门,回头挤了一丝笑容,默默地关上房门。把自己和他阻隔在两个空间里。